九月的天,总带着点夏末残留的热意,却又比盛夏多了几分清爽。阳光透过疏朗的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那些光斑便轻轻晃动,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碟碎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若有若无,勾着人的心弦,天空是干净的蓝,偶尔飘过几缕白云,慢悠悠的,衬得日子都格外悠长。
可这份宁静,却被一栋别墅里传出的声音打破。
姜璃妈妈行了,从现在开始,手机没收。
姜璃妈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在客厅里回荡。
姜璃正捏着衣角的手猛地一顿,震惊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些什么,但对上妈妈严肃的眼神,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能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张桂源,也在几乎相同的时刻,被收走了手机,少年脸上的错愕,和姜璃如出一辙。
一个星期,在单调的重复里过得飞快。姜璃每天待在家里,电视、电脑、平板全被禁了,世界仿佛一下子退回了没有电子产品的年代。她从早到晚都埋在书本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一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学校,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点微妙的紧张。班主任早已在教室里等着,没多说什么,直接把他们的座位调开了——姜璃被安排在第一排最左边,张桂源则去了第二排最右边,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连眼神都难再轻易交汇。
下课铃响,两人都下意识地往对方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又迅速收回目光。他们都知道,老师的视线正若有似无地落在这边,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时,顾桉一阵风似的跑到姜璃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问
顾桉怎么回事啊你俩……
另一边,左奇函也凑到了张桂源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顾桉和左奇函交换了位置。左奇函走到姜璃桌前,忍着笑说
左奇函张桂源那小子说很想你~
左奇函但以后得小心点~
而顾桉则对着张桂源,笑眯眯地转达
顾桉姜璃想了个招,说以后可以写信,让我和左奇函当信使,给你们传信呢~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落在两人脸上,姜璃的脸颊微微发烫,张桂源的耳尖也悄悄红了,大半个教室的距离,好像忽然被一句“想你”和一个“写信”的约定,悄悄拉近了些。
就这样,张桂源和姜璃开始了用信交流的日子。每隔两天,左奇函和顾桉就会像揣着什么秘密似的,悄悄把信递到对方手里。信纸大多是带着细碎花纹的,字里行间藏着课堂上的小动作、对一道难题的吐槽,还有藏不住的想念。
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趁老师转身时偷偷牵住对方的手,也不能在放学路上并肩走着时自然地靠在一起,但每次展开信纸,指尖触到带着温度的字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日子在一笔一划的书写中慢慢淌过,信纸上的内容从最初的拘谨,渐渐又变回了熟悉的亲昵。有时张桂源会画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像不像你低头解题的样子”;姜璃则会把解开的物理题步骤抄下来,末尾加一句“笨蛋,这个地方要注意”。
直到那天,姜璃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推开家门的瞬间,客厅里的气氛却让她脚步猛地一顿——爸爸坐在沙发正中间,眉头紧锁,妈妈坐在旁边,脸色严肃得吓人,连平时总爱笑着逗她的哥哥,此刻也抿着嘴,眼神沉沉地看着地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没有开电视,也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璃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小心翼翼地挪进客厅,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茶几——下一秒,她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张张熟悉的信纸摊在那里,边角有些微卷,正是张桂源写给她的那些。她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在房间里翻看时看得太入神,随手就放在了书桌上,竟忘了放回书包里。
姜璃妈妈姜璃你想干什么?
妈妈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姜璃妈妈前几天没吃到教训是吗?没收手机还不够,还要偷偷摸摸写信?
姜璃的头埋得更低,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指节都泛了白,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妈却没打算放过她,语气里的失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姜璃妈妈到底为什么?
姜璃妈妈你要是真忍不住想谈,也不能找张桂源啊?
她微微一顿,目光中透出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似在无声地评判眼前的一切。那眼神如同一柄锐利的剑。
姜璃妈妈我都找人调查了,他也就考个年级第一
姜璃妈妈家庭条件一般,跟咱们家不搭
“一般”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姜璃心里。她低着头,先是愣了一下,那些被压抑的委屈和不满突然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猛地涌了上来。她猛地抬起头,眉头紧紧皱起
姜璃你调查他干嘛?
紧接着,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姜璃什么叫家庭条件一般?这跟我,你们有什么关系?
客厅里瞬间陷入死寂。
爸爸脸上的严肃僵住了,哥哥惊讶地抬起头,妈妈更是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这是姜璃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反驳家人。她自己也有些发懵,攥着书包带的手微微颤抖,却没有再低下头。窗外的桂花香不知何时飘了进来,混着客厅里凝滞的空气,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张力。
妈妈被姜璃的话惊得顿在原地,脸上的怒火瞬间被难以置信取代,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姜璃妈妈你,你怎么敢跟我这么说话!
缓了好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神里淬着厉色
姜璃妈妈张桂源那人跟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姜璃妈妈你也真是的,跟这种人谈!
姜璃什么人?
姜璃心里的火气也“腾”地一下燃了起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冲垮了最后的克制
姜璃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主动找的他,跟他没关系!
“放肆!”爸爸猛地一拍茶几,玻璃杯在桌面上震得嗡嗡作响,“姜璃,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姜璃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倔强地没有再低下头。
妈妈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平复情绪,再睁开时,脸上的激动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姜璃妈妈我给你办签证,寒假和你哥一起去出国
姜璃不行!我不去!
姜璃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抗拒和惊慌,她怎么也没想到,妈妈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姜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转身就往卧室跑,“砰”地一声带上门,将客厅里的压抑和争吵统统关在门外。她扑到床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冲破防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哽咽。
不知哭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哥哥走了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声音温和:“哭什么?你想想,出国留学多好啊,我给你选的那所学校,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都比这边好太多了,对你以后发展也有好处。”
姜璃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摇了摇头,眼泪把枕头濡湿了一大片。她哽咽着,声音闷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却异常坚定
姜璃我不……我不去
她才不要离开这里,离开张桂源,离开顾桉和左奇函,更不要用这种方式,结束她和张桂源之间刚刚萌芽的牵绊。被子裹着她小小的身子,像个不肯妥协的壳,将所有“为她好”的道理都隔绝在外。
周一的清晨,秋阳明明亮亮地照在走廊上,却暖不透姜璃心里的寒意。她背着书包走进教室,脚步虚浮,眼神发直,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眶还有些红肿,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蔫蔫的样子。
正在座位上的张桂源、顾桉和左奇函都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平时的姜璃虽不算活泼得跳脱,却也总是带着点清亮的神采,从未像今天这样,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气息。
下课铃刚响,顾桉就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快步跑到姜璃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
顾桉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差?
顾桉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心,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姜璃强撑的平静。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涌到了眼眶里,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但她还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摇了摇头,把那些即将溢出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哑着嗓子低声说
姜璃没,没事,就是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