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夜色里平稳滑行,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姜璃侧靠着后座,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很快凝出一片模糊的水汽。她抬手抹着眼泪,指腹蹭过滚烫的脸颊,刚拭去一片湿痕,新的泪水又顺着眼角往下淌,连带着鼻尖也红得发胀。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两回,每次目光刚落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就飞快地转了回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终究没问什么,只是轻轻把车内广播的音量调小了些,让那点嘈杂的人声不至于太刺耳。
姜璃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紧,眼睛酸得快要睁不开,才慢慢停下。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灯,那些曾经和张桂源一起走过的路口、逛过的商店,此刻都像扎人的碎片,在心里搅得生疼。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泪痕,指纹解锁时试了三次才成功。
手指在通讯录里翻了很久,最终停在“妈妈”两个字上。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才按下通话键。
姜璃妈妈“璃璃,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吗?”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姜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开口时还是带着哭腔
姜璃妈妈,今天晚上…就把留学申请表签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是妈妈明显拔高的音量,藏着掩不住的震惊
姜璃妈妈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璃没什么
姜璃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姜璃就是想通了,早点出去也好
妈妈没再多问,只是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
姜璃妈妈好,妈妈这就弄
挂了电话,姜璃看着屏幕暗下去,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点开微信,找到张桂源的对话框,那些曾经舍不得删的聊天记录,此刻看着只剩刺眼。她手指一顿,点了删除联系人,又找到电话簿里他的号码,同样利落删除。相册里存着的合照有几十张,从春天的樱花树下到冬天的飘雪街头,她一张一张点开,看一眼,删一张,指尖划过屏幕时,像是在亲手撕掉过去的自己。
最后一张是上个月拍的,他举着冰淇淋喂她,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姜璃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三秒,用力按下了删除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而决绝的脸。她在心里狠狠发誓,张桂源这三个字,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车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再也没有他了。
…………周末,姜璃拿起手机邀请左奇函和顾桉一起过来吃饭,餐厅里人来人往,暖黄的灯光落在桌上的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映得氛围格外热闹。姜璃把菜单推过去,笑着让左奇函和顾桉多点些爱吃的。
左奇函刚勾完最后一道菜,抬头扫了眼四周,随口问道
左奇函张桂源那小子呢?
话音刚落,桌上的气氛顿了顿。姜璃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闻言垂眸耸了耸肩,声音轻得像被风拂过
姜璃我和他……分了
简单几个字,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对面两人瞬间愣住。左奇函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顾桉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半秒,随即连忙摆手打圆场
顾桉啊…哈哈哈
顾桉我听说这个鱼超级好吃!
整顿饭吃得有些微妙的安静,直到快吃完时,姜璃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轻声说
姜璃我年后就要走了,英国
左奇函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顾桉也停下了动作,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抿了抿嘴,没问原因。过了几秒,左奇函先开了口,声音有些闷
左奇函哪天的机票?我们去送你
顾桉跟着点头,眼眶有点红
顾桉对,一定要提前说一声!
姜璃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她端起茶杯和两人碰了碰
姜璃好啊!
杯沿碰到一起的轻响,像是在为这段即将告别的时光,轻轻画了个逗号。
下午,刚和姜璃分开,顾桉就拽着左奇函拐进了旁边的小巷,掏出手机劈头盖脸就给张桂源打了过去。电话刚接通,她就对着听筒拔高了音量
顾桉“张桂源你想咋?”
左奇函在旁边皱着眉,等顾桉喘口气的间隙立刻补了句
左奇函“就是就是!咋突然就和她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张桂源压着气的声音,带着股硬邦邦的冲劲
张桂源“我想分就分,怎么了?”
顾桉在旁边听得直咬牙,抢过话头
顾桉“行行行,算我们看错人了!”
顾桉“我们家璃璃性格这么好!居然会看上你这种人!”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巷子外走,肩膀都气得发颤。
左奇函还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听筒里只剩下忙音。他看着顾桉气冲冲的背影,又想起刚才张桂源那副嘴硬的样子,还有姜璃说“分了”时平静得让人心慌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
年后的机场总是格外热闹,人声裹挟着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在大厅里交织成一片喧嚣。姜璃穿着浅色的外套,站在值机柜台旁,手里捏着登机牌,和顾桉、左奇函聊得正欢。她哥哥拎着两个大行李箱,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说些学校里的趣事,偶尔插句话,气氛倒也轻松。
顾桉到了那边可要常联系啊!别让我们猜你过得好不好
顾桉拉着姜璃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眼眶悄悄红了。
左奇函在旁边点头
左奇函对,有啥麻烦事也别硬扛,打个电话回来,我们帮你想办法。
姜璃笑着应着,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往机场入口的方向瞟。玻璃门外人来人往,她的视线在每一个身影上短暂停留,又很快移开,像在寻找什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桉和左奇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谁也没点破。直到广播里响起登机提示音,催促着前往英国的乘客准备检票,左奇函才轻轻拍了拍姜璃的肩膀
左奇函走吧姜璃,该进去了
那点藏在眼底的期待像是被戳破的泡沫,姜璃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的失落,轻轻点了点头
姜璃嗯……下次见面,就要说好久不见了
她和哥哥转身走向检票口,顾桉和左奇函站在原地挥手,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汇入排队的人群里。
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立柱旁,靠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璃消失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猛地吸了口气,抬手把脸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张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厅里的广播还在重复着登机信息,可他像没听见似的,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靠着,仿佛要把自己钉在这片空旷里。.
广播里的提示音一遍遍地循环,大厅里的人流渐渐稀疏了些。张桂源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帽檐下的视线空茫地落在检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姜璃此刻的模样。
风衣的料子被风灌得鼓鼓囊囊,他却没觉得冷,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桉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姜璃在候机厅里笑着比耶的样子,背景里能看到“飞往伦敦”的指示牌。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她的脸,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才缓缓收回手。刚才在柱子后面,他其实离得很近,能清楚地听到她和顾桉他们说话,能看到她往入口处瞟的每一眼。
他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想告诉她不是她想的那样,想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全都说清楚。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怎么也迈不开步。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左奇函和顾桉并肩往外走,路过那根柱子时,顾桉像是察觉到什么,脚步顿了顿,往这边瞥了一眼。张桂源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幸好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没认出来,只是皱了皱眉,又被左奇函拉着走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张桂源才慢慢直起身。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转身往反方向走。路过垃圾桶时,他掏出钱包,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姜璃裹着他的围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
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手指猛地收紧,把照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可转身的瞬间,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
机场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拉高衣领挡住半张脸,一步步汇入街上的人流。风掀起他风衣的衣角,像是在拉扯着什么,可他没回头,一步也没有。
有些告别,注定只能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再也够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