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雨的血水顺着手术室的地板缝蜿蜒,在惨白的瓷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司念攥着染血的纱布按住宋明野的腹部,指尖触到温热粘稠的液体——那是他替她挡下水果刀时流出的血,刀刃没入的深度,正好是七年前她用碎玻璃划破他手臂的三倍。
“别乱动。”
她的声音发颤,却刻意压得平稳,像在处理一件精密仪器。
急救包的纱布已经用完,她解下自己的真丝衬衫缠住他的伤口,米白色的布料瞬间被染成暗红,像极了母亲车祸现场那件被血浸透的红裙。
宋明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们还在外面……”
这场刺杀来得毫无征兆。
司念刚在股东大会上宣布宋父挪用公款的罪证,就被冲出的黑衣男人持刀扑向——那是宋父在监狱里买通的杀手,目标本该是她,却被宋明野用身体挡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念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瞳孔,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精神病院的对峙。
那时他将她锁在病房,用母亲的玉镯碎片铸成束缚带,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而现在,他用更极端的方式履行了这句诺言。
宋明野的指尖颤抖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份折叠的文件,纸张被血浸透大半,却仍能看清标题——《股权转让协议》。
他将文件塞进她掌心,血手印在签名处洇开,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宋氏……归你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爸说……只要把这个给你……就能换你平安……”
司念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她认得这份协议,是宋父入狱前逼宋明野签的,附加条款写着“宋明野自愿承担所有罪责,换取司念放弃追责”。
原来他挡下这刀,不仅是为了护她,更是为了让这份沾满算计的契约,变成真正的救赎。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时,宋明野突然拽住她的衣角。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温热的血滴在她颈窝,带着绝望的温度:“司念……我欠你的……用命还……够不够?”
宋明野昏迷的第七天,雨季还没停。
司念守在ICU病房外,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只修复好的玉镯——断裂处的金线被宋明野的血染成暗红,像道永远解不开的结。
护工说,送他来医院时,这只玉镯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指骨都勒出了青痕。
“他醒了。”
护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司念冲进病房时,正撞见宋明野试图拔掉输液管,针头在他手背划出细小的血珠,像散落的星子。
“别碰!”
她扑过去按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滚烫,缠着纱布的腹部渗出血迹,将白色床单染出朵不规则的花。
“医生说你再乱动,伤口会崩裂的!”
宋明野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突然笑了,笑声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
“哭了?”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以前你总说……我只会用伤害你的方式表达在意……现在呢?”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盒子,打开的瞬间,司念看到了那枚珍珠耳钉——母亲车祸时失踪的另一只,背面刻着的“N”字被血浸透,反而愈发清晰。
“找到它的时候……沾着你的头发……”
宋明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都脱不了干系。”
ICU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宋明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死死抓住司念的手,将耳钉塞进她掌心,血与泪混在一起,滴在她的手背上:“用余生……偿还我的爱……好不好?”
宋明野拆线那天,雨终于停了。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腹部的伤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缝合线像条丑陋的蜈蚣,爬过他苍白的皮肤。
“医生说会留疤。”
司念替他换药时,指尖避开那道狰狞的伤口,“以后穿不了露脐装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伤疤上。
温热的触感透过纱布传来,带着心跳的震颤。
“这样很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看到它,就不会忘了……我差点失去你。”
他从床头柜拿出面小镜子,让她看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个浅浅的牙印,是她在手术室情急之下咬的。
“这个印记,我要留一辈子。”
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就像你母亲的玉镯,碎过一次,才懂得珍惜。”
司念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最深的爱往往带着血腥味,因为它愿意为对方撕开自己的血肉。”
她看着宋明野眼底的虔诚与偏执,突然明白那些被她视为疯狂的占有欲,不过是个缺爱的孩子,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抓住浮木。
宋明野出院那天,司念推着轮椅穿过医院的花园。
雨后的蔷薇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他掌心那枚被血浸透的珍珠耳钉。
“股权转让协议我修改了。”
她将一份新文件放在他膝上,“宋氏归我们共同所有,各占50%。”
她指着补充条款,“还有这条——‘双方需共同经营公司,共同面对所有法律责任,直至一方死亡’。”
宋明野的手指抚过“共同”两个字,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未褪的苍白,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这是……求婚吗?”
司念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只修复好的玉镯套在他手腕上。
断裂处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道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
“我母亲说,第七个雨季埋葬谎言,第八个雨季播种真心。”
她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现在,该播种了。”
轮椅碾过积水的声音,像为过去七年的血色纠葛敲下休止符。
宋明野看着司念手腕上那枚珍珠耳钉,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他在天台抓住她的手腕,说“你早就该属于我”。
那时的“属于”带着掠夺的戾气,而现在,他更想用余生的温柔,慢慢偿还这份染血的爱。
后来每个雨季,宋氏集团的员工都会看到奇怪的景象——董事长司念的办公室里,总放着两件东西:一把染过血的真丝衬衫,被装在玻璃罩里,旁边放着枚珍珠耳钉;而副总裁宋明野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只玉镯,断裂处的金线上,系着块小小的纱布,上面有个浅浅的牙印。
没人知道这些物件的故事,就像没人知道那场血色告白背后,藏着怎样的救赎与温柔。
但人们都在传,那个曾经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宋副总,如今总会在雨停的午后,推着司董的轮椅穿过花园,两人手腕上的玉镯与耳钉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首未完的情歌,在余生的岁月里,低低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