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安在钢琴声中醒来时,一缕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帘缝隙,落在她手背的留置针上。窗外飘来桂花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
琴声停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宋亚轩出现在病床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袖口沾着些许水渍。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蓬松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戴了一顶朦胧的光环。
"今天感觉好些吗?"他轻声问道,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没等她回答,他已经熟练地调整了病床高度,将枕头拍得更松软些,"张医生说可以试着坐起来了。"
林薇安试着动了动手指,腕间的淤青已经褪成淡黄色。这是她被救出贺家宅邸的第十七天,也是宋亚轩每天来医院的第十七天。
"《月光》的第三乐章,"她声音嘶哑,"你弹错了两个音符。"
宋亚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子。他放下马克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的动作像个献宝的孩子:"心理医生说你开始记事了,果然是真的。"
糖果是青苹果味的,酸涩中带着回甘。林薇安含着糖,看宋亚轩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他的字迹工整得不像个搞音乐的,倒像是严谨的医学生。
"今天要做个简单的测试。"他翻开素描本,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是她在大学美术社的合影,"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吗?"
照片上的她站在画架前,身后墙上贴着"第十三届高校艺术节"的横幅。林薇安皱眉,记忆像被搅浑的水,泛起模糊的泡沫。
"我......"她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侧影,正在调试小提琴,"那是你?"
宋亚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那天你借了我的琴谱当画板。"他从琴盒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乐谱,扉页上还留着她的炭笔速写——一片梧桐叶的轮廓。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林薇安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她在校园梧桐树下遇见一个拉小提琴的少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像幅印象派油画。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借了他的琴谱当画板......
"后来你请我喝了热可可。"宋亚轩轻声补充,仿佛读懂了她的思绪,"加双份棉花糖的那种。"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张医生带着护士进来查房,宋亚轩自然地退到窗边,拿起靠在墙边的吉他。他低头调弦的样子专注又温柔,修长的手指在琴颈上灵活移动,像在抚摸情人的脊背。
检查结束后,宋亚轩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猜猜是什么?"
林薇安闻到熟悉的松节油气味。她颤抖着打开纸袋——是一套迷你油画工具,调色盘只有巴掌大,但颜料却是她惯用的牌子。
"张医生说艺术治疗对记忆恢复有帮助。"宋亚轩帮她支起病床餐桌,动作轻柔得像在布置什么神圣仪式,"先从简单的开始?"
他递来的画纸上已经用铅笔勾出轮廓:一扇圆形的窗户,窗外是星空。林薇安拿起画笔,蘸了点钴蓝色,却在落笔的瞬间僵住了。手腕不受控制地发抖,颜料滴在纸上,像一滴蓝色的泪。
宋亚轩没有出声安慰。他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带着她在纸上画下第一道弧线。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指尖有常年按弦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稳。
"像这样,"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跟着星星的轨迹走。"
他们就这样画完了整片星空。宋亚轩不时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偶尔指出哪里该加点银白,哪里需要更深的蓝。当林薇安画下最后一颗流星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抖了。
"完美。"宋亚轩举起画作对着阳光欣赏,眼睛弯成月牙,"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那天晚上,林薇安做了被救出后的第一个美梦。梦里她站在星空下,身边有人拉着小提琴,琴声像温柔的潮水,将黑暗一点点冲散。
第二天清晨,她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个相框。里面是他们昨天合作的星空画,角落多了行小字:"给L的窗——宋亚轩 2023.10.15"
康复训练进行到第三周时,林薇安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宋亚轩不知从哪弄来辆轮椅,坚持要推她去花园晒太阳。
"我又不是残废。"她抗议道。
宋亚轩只是笑着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轮椅后袋掏出两个冰淇淋:"香草和巧克力,选一个?"
深秋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昏昏欲睡。林薇安小口舔着冰淇淋,看宋亚轩在草坪上调试新买的拍立得。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看这里!"他突然举起相机。
林薇安下意识抬头,咔嚓一声,她的影像被永远定格在相纸上。宋亚轩摇晃着逐渐显影的照片,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第一张康复纪念照。"
照片上的她眯着眼,嘴角沾着一点冰淇淋,阳光给苍白的脸色添了些血色。宋亚轩用钢笔在照片边缘写道:"Day 21·阳光很好·L笑了"。
"你每天都拍照吗?"林薇安好奇地问。
宋亚轩从钱包里掏出一叠拍立得:"每日康复记录。"他像洗牌一样展示那些照片——她在画画、在吃饭、在物理治疗师的指导下做拉伸......每张照片背面都标注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
"这张最好看。"他抽出一张递给她。照片里的她正在熟睡,晨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病床边的椅子上,宋亚轩抱着吉他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背面写着:"Day 14·她梦见什么了呢?"
林薇安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假装整理头发掩饰泛红的耳尖,却听见宋亚轩轻轻哼起了歌。那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旋律,温柔又缠绵,像夏夜拂过湖面的晚风。
"这是什么曲子?"
"《L的康复进行曲》,"宋亚轩狡黠地眨眨眼,"即兴创作。"
回病房的路上,他们经过儿童病区。一个小女孩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宋亚轩手里的气球——那是他刚才在医院门口买的,形状像只小兔子。
宋亚轩蹲下身,把气球递给小女孩,又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小女孩怯生生地看向林薇安,突然指着她说:"姐姐是画上的仙女吗?"
林薇安愣住了。
"上周音乐疗法时,"小女孩的母亲解释道,"宋先生经常弹一首叫《月光下的画家》的曲子,说这是给一位会画星星的仙女写的。"
林薇安看向宋亚轩,后者正假装对墙上的宣传画产生浓厚兴趣,耳尖却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天夜里,林薇安在护士站借了铅笔和纸。凭着记忆,她画下了儿童病房窗外的梧桐树,树下站着拉小提琴的宋亚轩,树叶间洒落的阳光被描绘成跳跃的音符。
第二天清晨,她把画塞进宋亚轩的琴谱里。中午回来时,发现画被装进了相框,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画纸空白处多了一行五线谱,上面标注着"致我的画家——Y"。
出院前一天,心理医生建议林薇安尝试面对过去的记忆。她坐在诊疗室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衣角。宋亚轩安静地坐在角落,膝盖上放着素描本,时不时抬头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从最简单的开始,"医生温和地说,"比如,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林薇安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汗水顺着后背滑下,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段熟悉的旋律响起——是德彪西的《月光》,宋亚轩正用口哨吹着这首曲子。
不可思议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视线聚焦在宋亚轩的素描本上,那里画着一扇圆窗,窗外是星空,与她住院第一天的画一模一样。
"钴蓝色。"她听见自己说,"像......像深夜的海。"
治疗结束后,宋亚轩递给她一杯热可可,这次加了双份棉花糖。他们坐在医院天台上,看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我租了间公寓。"宋亚轩突然说,"离音乐学院很近,有个朝南的阳台,适合放画架。"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的话。"
林薇安盯着杯中的棉花糖,它们正慢慢融化,像天上的云朵坠入可可色的海洋。
"阳台够大吗?"她轻声问,"我想种些小雏菊。"
宋亚轩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装进了整个星河:"够放十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客厅,墙角可以放钢琴。"
照片上的公寓明亮整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正是他们合作的"星空窗"。
搬进公寓的那天,林薇安在门垫上发现了一把钥匙,拴在蓝色丝带上,还附了张纸条:"欢迎回家。PS:冰箱里有蛋糕。"
公寓比她想象的还要温馨。客厅墙上挂满了她住院期间的画作,每幅都精心装裱过。厨房的玻璃罐里装满各种糖果,标签上写着"每日补给"。而最让她惊讶的是阳台上已经摆着三盆盛开的小雏菊,花盆上贴着标签:"L的花园一号、二号、三号"。
宋亚轩端着蛋糕从厨房走出来,脸上还沾着面粉。他今天穿了件白色毛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生日快乐。"他放下蛋糕,蜡烛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虽然提前了两个月。"
林薇安这才想起,今天是他们初遇的日子。三年前的今天,她在梧桐树下画下了那片落叶。
"许个愿吧。"宋亚轩轻声说,睫毛在烛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林薇安闭上眼睛。她闻到了蜡烛的蜡油味、蛋糕的奶油香,还有宋亚轩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奇妙地驱散了记忆中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当她睁开眼时,发现宋亚轩正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让人心颤。他身后的落地窗外,夜幕已经降临,第一颗星星正悄悄亮起。
"礼物。"他递来一个扁平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扉页上写着《L的星辰大海》。翻开来,每一页都是她住院期间的画作,旁边配着宋亚轩手写的文字。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贴着一片梧桐叶标本,下面写着:
"等我们老了,一起看星星吧。——Y"
林薇安抬起头,发现宋亚轩不知何时拿出了小提琴。他站在星空下,琴弓轻触琴弦,奏响那首她曾在梦中听过的旋律。
"《星河入梦》,"他轻声说,"为你写的。"
夜风拂过窗帘,带着初秋的凉意。林薇安拿起素描本,开始画下这一刻的宋亚轩——月光为他镀上银边,琴弦震动带起的微风拂动他的发梢,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星光里。
这一次,她的手没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