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目光落定的瞬间,眼前的雨景却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渐渐晕染成另一番景象——那是死寂岛的天空,永远低垂着沉甸甸的云层,空气里总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腐烂植被的气息,潮湿地黏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掉的薄膜。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起礁石滩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深绿色的卷须死死缠着灰黑色的岩石,底下藏着被潮水冲上岸的枯骨,或是某个来不及发出呼救就沉入深海的人留下的零碎遗物。
最清晰的,是江柔笙最后望向她的眼神。
那个总是扎着高马尾、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姑娘,明明比她小两岁,却总在行动里护着她。
最后那次爆炸前,江柔笙把她往安全通道推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胳膊。
苏沁香回头时,正撞见江柔笙望着她,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恳切,像被海水泡了整夜的棉絮,湿冷、沉重,压得她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岛上的雨季,比这厉害多了。”陈凛川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报纸,正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会儿你总说,雨下起来像要把整座岛都淹了。”
苏沁香“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杯壁。
是啊,死寂岛的雨是带着蛮力的,砸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落在帐篷上能震得人头皮发麻。
可此刻这温柔的雨丝,却像无数根细针,轻轻刺着她的记忆,让那些本以为被时光磨平的细节,又清晰得触手可及。
“不过现在好了。”陈凛川伸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带着点凉意,“不用再在雨里找避身的山洞了。”
苏沁香抬头看他,他眼里的暖意像台灯的光,稳稳地落在她心上。
她弯了弯唇角,把杯沿凑到嘴边,温热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是啊,现在挺好的。”
只是心里那片被江柔笙的眼神浸得发沉的角落,还在隐隐作痛。
“又想起岛上的事了?”陈凛川放下报纸,纸张边缘在桌面轻磕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下覆在苏沁香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很宽,指腹和虎口处结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摸起来有些粗糙,却带着一种让人踏实的质感。
温度透过相触的皮肤慢慢渗过来,像冬日里凑近壁炉的暖,不灼人,却稳稳地熨帖着她指尖的微凉。
苏沁香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纹路的走向,像某种无声的密码,藏着这些年并肩走过的风雨。
苏沁香垂眸看着交叠的手,他的手指比她长一截,轻易就将她的手拢住了。
她没有瞒他,喉间轻轻滚过一声“嗯”,尾音轻得像被雨丝打湿的羽毛。
沉默在空气里漫开片刻,她才抬起眼,睫毛上仿佛还沾着回忆里的水汽:“昨天收到一条加密信息。”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密了些,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变得急促,像谁在耳边低声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