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森屿正用抹布擦着桌子,阳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窗户斜斜切进来,落在没擦净的油渍上,像撒了把碎金。
他顿了顿,把抹布翻面,继续擦那块顽固的油痕:“他们这个年纪,该操心的是作业写没写完,球进没进,不是别的。”
话音刚落,门口风铃叮当作响,又是两个背着书包的少年冲进来,喊着要两碗番茄鸡蛋面。
沈森屿应着“马上来”,转身进厨房时,后腰的疤痕在暖阳里隐隐发暖——
像那年小鬼塞给他的巧克力,隔着作战服,也能焐出点温度来。
话音刚落,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沈森屿抬头的瞬间,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穿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雨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在脚边洇出一小片深色。
短发被风掠得贴在颊边,露出光洁的额头,而右边嘴角那枚梨涡,正盛着门口路灯漫进来的光,对着他浅浅地笑。
十年了。
沈幽的脸几乎没怎么变,只是眼角多了道极淡的纹路,像被岁月轻轻划了一笔。
她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指尖在包带上轻轻摩挲,动作和当年掰开他手指时一模一样。
沈森屿的喉咙忽然发紧,后腰的旧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拽醒,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雨丝被她带进来,混着满屋子尚未散尽的饭菜香,在两人之间织出层模糊的网。
“好久不见,队长。”她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潮湿的水汽,梨涡里的笑意更深了些,“来碗牛肉面,多加蛋。”
他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沾着的水渍在瓷砖上洇开一小片。
女人却没看他,转身走向靠窗的吧台,风衣下摆扫过门口的脚垫,带起几星雨珠。
“一碗牛肉面,不要葱。”她的声音清冽,像十年前死寂岛凌晨的海风,刮过礁石时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撞在吧台的玻璃面上,又弹回来,在满屋子残留的饭菜香里荡开。
沈森屿僵在原地,后腰的疤痕忽然抽痛起来,像被那声音拽着往回扯。
他看着她抬手拂去肩上的雨丝,短发下露出的耳后,那朵淡青色的莲花胎记若隐若现——
和记忆里最后那个夜晚,在礁石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灶台上的砂锅还温着,里面的牛肉汤在小火上咕嘟着,泛起细密的泡。
他弯腰捡起抹布,指腹攥得发白,却发现自己连擦地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沈森屿盯着她的背影,后腰的旧伤突然像被塞进一把冰锥,疼得他差点弯下腰。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他扶着灶台才稳住身形,指间的烟盒“啪”地滚落在脚边,散开的烟支滚了一地。
口袋里的照片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边角在粗糙的地面上蹭出毛边。
相纸上的五个年轻人还挤在集装箱上笑,阳光落在他们迷彩服的肩章上,亮得晃眼。
沈森屿看着照片里那个眉眼生猛的自己,看着旁边咧嘴笑的小鬼,看着最边缘站着的短发女生——
那时她的梨涡里还盛着阳光,不是此刻这浸满寒意的模样。
烟火气漫过照片,在相纸边缘晕开一层朦胧的暖。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十年岁月压下去的嘶吼、枪声、海浪声,正顺着后腰的痛感一点点涌上来,和眼前女人的背影、照片里的笑脸缠在一起,勒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