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眼泪已经抢先涌了上来。
老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接过。
她又摸了摸绳头那块带血的布料,指尖在粗糙的布料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孙儿柔软的头发,动作里满是小心翼翼的疼惜。
然后她展开那张地图,浑浊的眼睛慢慢扫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许久才抬起头,望着宋昭祥通红的眼眶,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们都是好孩子。”
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老人的白发上,也落在宋昭祥胳膊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藤叶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叹气,又像谁在无声地应答。
那天离开村子时,宋昭祥把帐篷、登山杖、指南针一股脑儿捐给了镇上的户外协会。
背包空了大半,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回了城,报了教师资格证的培训班。
啃教材的深夜,台灯下总会放着那只罗盘,黄铜盘面的划痕在光线下明明灭灭,像极了林叙白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
半年后,宋昭祥站在了中学的讲台上。
第一堂课,他在黑板上画了幅世界地图,粉笔末簌簌落在肩头,像落了层细雪。
“今天我们不讲经纬度,先说说岛屿。”他指着地图上那些散落的小点,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有些地方看起来神秘,其实藏着最朴素的道理——比如没有真正的永生,那些流传的传说,不过是人心的执念。”
他顿了顿,指尖在黑板上轻轻敲了敲:“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传说里的宝藏。是身边的人,是清晨推开窗能摸到的阳光,是路边花朵飘来的香气,是那些没说出口、却牢牢记在心里的约定。”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图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宋昭祥看着那些光斑,忽然觉得林叙白就在这里,像从前无数次并肩时那样,站在光里,冲他笑着点头。
学生们托着腮,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懵懂,有人悄悄在笔记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岛屿,大概还没太明白这些话里藏着的重量。
只有宋昭祥自己清楚,这些话一半落在教室里的阳光里,一半沉进了记忆深处的溶洞——说给台下的孩子听,也说给泉边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少年听。
他好像还能看见林叙白红着眼眶喊“要走一起走”的样子,听见石块砸在镜像人身上的闷响。
下课铃突然响起,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穿过讲台的缝隙,落在桌角那只黄铜罗盘上。
指针还在微微晃动,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确实在动。
像是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应了一声,又像是那道留在泉底的影子,终于听见了迟到的约定。
宋昭祥望着那抹晃动的微光,指尖轻轻拂过罗盘边缘的刻痕,那里还留着林叙白用小刀刻下的歪扭笑脸。
风从走廊里溜进来,掀动了摊开的世界地图,发出哗啦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