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深处，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感。这味道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林栀与世界隔开。她躺在推床上，身下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轮子滚动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这些平日里细微的、构成她世界的声音，此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父母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母亲的手心全是冰凉的汗，父亲的手指则在微微颤抖。他们的呼吸急促而压抑，带着浓重的担忧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祷。

“小栀，别怕……”母亲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带着强行抑制的哽咽，“马上就好了……马上就能看见了……”

林栀没有回应。她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方向流动的光影。视觉神经被压迫性病变彻底剥夺功能后的漫长黑暗里，她早已习惯了用其他感官去构筑世界。可此刻，当这扇封闭了多年的窗户即将被强行撬开一条缝隙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害怕那扇窗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害怕那汹涌而入的光线，会将她赖以生存的、由声音和触感构筑的堡垒彻底冲垮。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隔绝了父母最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世界陷入一片彻底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死寂。只有各种仪器低沉的嗡鸣，医护人员压低的指令声，还有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麻醉剂注入血管的感觉很奇特，像一股冰凉的溪流缓缓蔓延开，意识随之沉入一片混沌的、没有边际的深海。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林栀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那个刻着“H.J.L”的小小金属片，早已在进入手术区前被护士取下收好。掌心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像沉睡了几个世纪。意识是从一片粘稠的泥沼中艰难上浮的。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使人看不清。

紧接着，是痛。一种沉闷的、带着压迫感的钝痛，从双眼的位置弥漫开来，牵扯着整个头部神经都在一跳一跳地抽痛。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疼到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缺坚持着与贺峻霖的约定。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是护士。

林栀想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别说话。”护士的声音带着安抚，“手术很成功。现在眼睛还包着纱布，过几天才能拆。先好好休息。”

成功……纱布……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