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顿了顿，侧过脸，目光短暂地落在他写满困惑和自责的脸上。

“麻烦，是变量。”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自我缠绕的荆棘，“处理它，是过程的一部分。”

“就像你耳返坏了，我会修好它。”

“就像现在，我送你回去。”

“就像，”我的声音平稳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我们正在‘试试’。”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细微声响和暖风系统的低吟。

丁程鑫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像是被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他眼底那些沉重的自责、痛苦和挣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浑浊水面，在短暂的剧烈波动后，开始慢慢沉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震动，随即是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暖流。

他明白了。

这不是安慰，不是敷衍，更不是无视风险的天真。这是一个习惯了在精密逻辑和冰冷数据中寻找答案的人，用她自己的语言，给出的最直接、最坚定的回应——承认麻烦的存在，并将其纳入她可分析、可处理的“变量”范畴。她不怕漩涡，因为她本身就是定海之针。她要的，是那个在混乱中依旧固执地、笨拙地靠近她的“热源”。

他看着我平静的侧脸，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下，却仿佛散发着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穿透了他所有的自我怀疑和负疚感，精准地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最渴望被确认的地方。

巨大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变得滚烫。他慌忙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股汹涌的热意逼回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紧紧攥着的、装着抹茶千层的纸袋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乱地、狠狠地擦着脸，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抽动。没有声音，只有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在车厢里回荡。

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瓮声瓮气的声音，很小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

“……林晚。”

“你修东西的样子…真帅。”

车子在丁程鑫公寓地下车库一个隐蔽的VIP电梯口停下。四周是冰冷的混凝土立柱和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机油的味道，寂静得能听到通风管道低沉的呜咽。

“就到这里吧。”丁程鑫解开安全带，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但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他脱下身上那件我的羊毛呢大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小心地折叠好，平整地放在副驾驶座位上。指尖在那柔软的面料上流连了一瞬。

“这个，”他把怀里那个装着抹茶千层的纸袋递给我，包装纸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一小块，显得有些皱巴巴的，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带回去…当早餐？或者…宵夜？”

我接过那个带着他体温和泪痕的纸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