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下午三点！”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下，带着掩饰不住的微颤，“地点我……我微信发你定位！”

江姜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那掩饰不住的激动，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天籁。

随即，她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刚刚走近、似乎有事要找她的一位基金会高层。她没有再看马嘉祺，只是端着香槟杯，姿态从容地迎了上去，瞬间切换回了那个专业而疏离的外交官模式。

马嘉祺却依旧僵在原地，手里那杯香槟的冰凉触感早已被掌心滚烫的温度所覆盖。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璀璨如星河倒映。他望着她融入人群的背影，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名为“过去”和“距离”的壁垒。

那声“几点”，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紧闭的门扉，透进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亮。

那句“几点”带来的巨大眩晕感，在马嘉祺胸腔里持续发酵了好几天，像一瓶被剧烈摇晃后终于开启的香槟，甜蜜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瓶塞。他像个第一次拿到藏宝图的孩子，亢奋又忐忑，把“脆弱与新生”展的相关资料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连策展人朋友都被他过于细致的“学术探讨”问得头皮发麻。他甚至鬼使神差地翻出落满灰尘的高中物理课本，指尖拂过书页间那张同样落满时光尘埃的毕业照，对着照片上那个清冷的侧影，无声地演练着无数个开场白。

周六的下午，798艺术区特有的工业废墟气息混合着初冬清冽的空气。马嘉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个由旧锅炉房改造的展厅外。他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像个普通的、等待约会对象的年轻人，在门口略显空旷的广场上踱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每一次有车驶近，每一次有人影晃动，他的心都会跟着猛地一跳，随即又因不是她而缓缓落下，循环往复，像一场无声的过山车。

两点五十分。一辆低调的黑色公务车平稳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江姜走了下来。

她没穿风衣，一件剪裁极佳的燕麦色羊绒大衣，长度过膝，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清瘦。脖子上松松绕了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尾带着自然的弧度，少了几分工作时的凌厉，多了一丝难得的松弛感。脸上依旧是素净的，只薄涂了一层润唇膏，在冬日下午略显灰蒙的光线下，皮肤透出一种细腻的冷白。

她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站在展厅门口、裹得像只熊一样的马嘉祺，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