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跪谏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京城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和观望。温体仁称病不出,傅冠在户部衙门里如履薄冰,清流们暂时偃旗息鼓,但空气中弥漫的敌意和暗流却更加汹涌。皇帝的“按揭买地”钱庄,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抢购后,终于进入了相对平稳的运作阶段。堆积如山的银钱粮秣,如同救命的血液,开始沿着官道,向千里之外的陕西缓缓流淌。
乾清宫暖阁里,朱小明难得地享受了几天相对“清净”的日子。钱粮问题暂时解决,朝堂上暂时没人敢来触霉头,他总算能喘口气,研究研究龙椅靠垫的改进方案,或者琢磨着让御膳房试试能不能做出汉堡包(虽然失败了,炸了一脸油)。
“王伴伴,”朱小明啃着一个据说是御厨“复原”的、味道极其诡异的“肉夹馍”,含糊不清地问,“第一批运往陕西的粮车,走到哪儿了?”
王承恩连忙躬身:“回万岁爷,按行程推算,第一批二十万石粮、五万两银,分三路押运,由兵部调拨的京营精锐护送,这会儿…应该刚出北直隶,进入山西地界不久。”
“嗯,”朱小明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让骆养性的人,沿途多盯着点。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不容有失!谁敢伸手,朕剁了他的爪子!”
“是,万岁爷!东厂和锦衣卫的暗桩都撒出去了,沿途州县也有都察院的御史巡查,料想…”王承恩话还没说完,暖阁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飞鱼服、面色冷峻的青年锦衣卫千户,未经通传便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骆养性最得力的干将——冷面阎罗沈炼!
沈炼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启禀陛下!陕西急报!北路押运粮队,在山西代州崞县地界遇袭!”
“什么?!”朱小明手里的肉夹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猛地站起身,“遇袭?谁干的?!流寇?还是…关外的鞑子?!”
沈炼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回陛下!非流寇,亦非鞑虏!据崞县幸存的押运小校和卑职手下探子回报,袭击者…身着官军号衣!打着…打着大同镇边军的旗号!”
“官军?!大同镇?!”朱小明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比流寇袭击更可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廷内部有人,而且是掌握兵权的边镇将领,在打这批救命粮的主意?!
“损失如何?!粮食呢?!”朱小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粮队…粮队损失惨重!”沈炼的声音低沉下去,“押运京营兵士死伤逾百!粮车被焚毁近半!银车…银车被劫掠一空!据幸存者言,袭击者行动迅速,目标明确,直取粮车核心和银车,得手后立刻遁入山林,显然是蓄谋已久,且…对粮队部署极为熟悉!”
“混账!!”朱小明暴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绣墩,“大同镇?!耿如杞(当时大同镇总兵)!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劫朕的赈灾粮?!他这是要造反吗?!”
王承恩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此事…此事恐怕另有蹊跷!耿总兵虽然跋扈,但…但公然劫掠朝廷赈灾粮队,形同造反,他…他未必有如此胆量啊!”
沈炼接口道:“陛下明鉴!卑职也觉得事有蹊跷。据查,袭击者虽着大同镇号衣,但行事狠辣,训练有素,绝非普通边军。且…耿总兵本人及其麾下主力,此时应在大同城附近巡边,并无大规模异动调离防区的迹象。袭击者…更像是…冒充官军!”
“冒充官军?”朱小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怒火被更深的疑虑取代,“谁有这么大本事?又能调动精锐死士,又能拿到大同镇的号衣旗号?还能如此精准地掌握粮队的路线和押运力量?” 他脑中瞬间闪过那些被他得罪狠了的文官清流、勋贵外戚,甚至是…关外虎视眈眈的势力?
“骆养性呢?!”朱小明厉声问道。
“骆指挥使已亲自带人,星夜兼程赶往崞县现场勘查!”沈炼答道,“同时已飞鸽传书,严令沿途所有锦衣卫、东厂暗桩,全力追查袭击者踪迹和被劫银粮下落!并…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更大恐慌!”
“做得对!”朱小明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山西代州崞县的位置,“崞县…这里离大同镇不远,但也不算太近…袭击者冒充大同边军,是想嫁祸?还是…此地本身就有什么问题?”
他猛地想起一事,转身急问王承恩:“王伴伴!之前那份‘分期赈灾’的章程里,北路粮队的押运官是谁?!还有,负责沿途接应的山西地方官员名单,给朕拿来!”
王承恩连忙去翻找。很快,一份名单呈了上来。朱小明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那些名字,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北路粮队押运副使:王嘉胤(注:此为虚构人物,借用明末农民军早期首领王嘉胤之名,此处仅为巧合设定)。
王嘉胤?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再往下看,负责崞县段地方接应、维持治安的官员:崞县县令——周遇吉(注:此周遇吉非明末名将周遇吉,仅为同名虚构角色)。
“周遇吉?”朱小明眉头紧锁,“王嘉胤…周遇吉…” 这两个名字,在他模糊的历史知识库里,似乎都隐约与明末的农民起义有点关联?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沈炼!”朱小明眼中寒光一闪,“立刻给骆养性传令!重点查这个押运副使王嘉胤!还有崞县县令周遇吉!朕要知道他们出事前的行踪!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另外,被劫的银车…那么多银子,不可能凭空消失!给朕盯死山西境内所有银号、当铺、赌场!还有…那些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卫所军官、地方豪强!朕就不信,挖不出这些老鼠!”
“是!陛下!”沈炼领命,雷厉风行地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朱小明和王承恩。刚刚筹集钱粮带来的短暂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阴谋感和刺骨的寒意。赈灾粮银被劫,袭击者冒充官军,押运和接应的官员名字又如此“巧合”…
“王伴伴,”朱小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冰冷的杀意,“看来,有人是嫌朕这池水还不够浑啊!想借着陕西的灾情,再点一把更大的火!”
他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外阴沉沉的天空。风暴,从未真正远离。这看似解决的粮道,竟成了新的修罗场。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手段之狠辣、心思之歹毒,远超他的想象。
骆养性能在复杂的山西官场和可能的嫁祸迷局中,撕开真相的口子吗?
那批被劫的救命钱粮,最终会流向何方?
而策划这一切的黑手,究竟是朝堂上的政敌,是贪婪的地方豪强,是跋扈的边镇将领,还是…更可怕的、隐藏在历史阴影深处的力量?
朱小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陷阱的棋盘之上。对手,不止在朝堂,更在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