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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肆年

午后实录

第四季蝉鸣爬上窗棂时

合欢正把影子浸在暮色里

我数着年轮上的刻痕

像数你缺席的每一个晨昏

风掠过枝桠的弧度

都像你当年转身的角度

我把心跳种进土壤

盼它能顺着根须

攀向你可能途经的方向

多想是树皮与树汁

是叶脉缠绕着晨曦

让你的轮廓渗进我的肌理

成为呼吸时 最隐秘的潮汐

可合欢的花瓣落了又开

我的等待长成带刺的期待

总在某个午夜突然惊醒

感觉有荆棘正从心口破土

每一寸生长 都带着你的形状

……………………

第四季蝉鸣爬上窗棂时,祁岁正坐在画室里调颜料。钴蓝与钛白在瓷盘里晕开,像那年夏末辞年离开时,天空被飞机尾迹划破的颜色。

窗外的合欢树把影子浸在暮色里,羽状复叶垂得很低,仿佛不堪重负——就像他这四年,总在黄昏时忽然攥紧画笔,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从不觉得疼,只在意那瞬间失控的力道,像能撕裂空气里弥漫的、令人作呕的平庸。

他数着树干上的刻痕。第一年是浅浅的"辞"字,第二年添了道横线,第三年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第四年的刻痕深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那是上周六凌晨三点,他从梦里惊醒,摸黑下楼,用美工刀一笔一划刻下的日期。

刀刃划过木质的阻力让他莫名平静,每个刻痕都对应着日历上被红笔圈住的数字,像数着辞年缺席的每一个晨昏,数到最后连指尖的木刺都成了难得的实感。

画室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油画。

画布中央是少年时的辞年,穿着白衬衫站在合欢树下,阳光穿过花瓣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祁岁总在画到这里时停笔,颜料在调色刀上凝固成块。他记得那天辞年笑着说:"祁岁你看,合欢花像不像粉色的雪?"语气里没有温度,只有对某种意象的精准捕捉。

风掠过枝桠的弧度,都像他后来转身的角度——也是这样微微侧着肩,语气里充满占有:"我得去英国读博了,可能...不回来了。”那天,祁年在辞年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欲望。

那天晚上,祁岁把辞年送的钢笔埋在了合欢树下。笔帽上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Q与C交缠在一起。他蹲在泥土里,动作机械地挖坑、填埋,像在完成一项既定程序,又像孩童在赌气。

他从不指望什么跨越重洋的感应,只是觉得这枚钢笔作为两人唯一的联结符号,理应回归土地——就像所有无意义的羁绊,最终都该归于尘土。

春末时,合欢树抽出新芽,祁岁在土壤里发现了片钢笔的金属碎片。

大概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锈迹斑斑。他把碎片揣在口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道模糊的刻痕,忽然觉得可笑。

有些东西和植物不一样,埋得越深,腐烂得越快,就像那些被社会规训的情感,本就不该在他们身上滋生。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十七岁的夏天。梦里的辞年总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叶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祁岁会走过去,把冰镇可乐放在他手边,看他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的弧度。

他们的手臂偶尔碰到一起,没有心跳加速,只有两种相似气息的短暂交融,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系在地下沉默纠缠,却从不会向对方展露枝桠的生长方向。

那时他总觉得,辞年的存在是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妥协——至少还有一个同类,能让他暂时忍受周遭的喧嚣。

可现实里的同类也会离开。去年冬天祁岁去参加同学婚礼,遇到辞年的发小。对方喝多了,拍着他的肩膀说:"辞年在那边好像还是一个人,听说他导师都觉得他性子太孤僻,跟谁都处不来。"

他端着酒杯的手没晃,只是平静地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红酒洒在西装裤上时,他甚至觉得那污渍的形状有点像合欢花——一种无意义的巧合。

回家路上,他在便利店买了包烟,站在合欢树下抽完了整包。烟蒂烫在掌心时,他想起辞年以前总抢他的烟,不是关心,只是觉得他这个习惯"不够符合逻辑",皱眉的样子像在分析一道错误的公式。

今年的合欢花开得格外盛。粉白色的绒花缀满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铺得地上像层厚厚的地毯。祁岁每天早上都会扫花,扫到一半就蹲下来发呆——辞年以前总嘲笑他有洁癖,却会在他扫地时故意摇树,看他被花瓣砸得狼狈的样子。

那是辞年为数不多的、带有"捉弄"意味的举动,像在测试他的反应阈值。

可合欢的花瓣落了又开,他的等待也只是一种惯性。上周整理旧物时,他翻到辞年留下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如果祁岁愿意等我,四年后的夏至,我就在合欢树下等他。"

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了模糊的蓝。那天距离夏至还有七天,祁岁把日记本锁进抽屉,没有激动,只是在心里把这个日期标记为"待执行事项"。

他坐在床上,感觉不到什么所谓的心跳加速。只有一种程序启动前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气压变化。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那个三年没更新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四年前的:"机场的风好大。"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天泛白,掌心也没有冷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瞳孔里,一片漠然。

第四年的蝉鸣越来越响时,夏至到了。

祁岁穿上了那件辞年送的白衬衫,领口已经有些泛黄。他坐在合欢树下,手里捏着那片钢笔碎片,从清晨等到正午,又等到黄昏。

蝉鸣声渐渐低下去,暮色像墨汁一样泼开来,把他的影子和树影融在一起。他没有焦虑,只是在计算时间,评估对方失约的概率。

七点十七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英国号码。

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按下了接听键。

"祁岁?"

熟悉的声音穿过电流传来,带着点迟疑,还有长途跋涉的沙哑。

祁岁忽然说不出话,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某种被验证的确定性——他的同类,果然回来了。那株种在土壤里的、象征着同类羁绊的符号,终于顺着根须,找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风又吹过合欢树,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白衬衫上。这一次,祁岁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笑,不是温柔的,而是带着点"果然如此"的笃定,像很多年前那个夏天,辞年看着合欢花说:"祁岁你看,粉色的雪——挺不符合自然规律的。"

树影里,有个熟悉的轮廓正穿过路灯的光晕朝他走来。黑框眼镜,手里拖着个行李箱,步履匆匆,却在看见他的瞬间加速,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似是要把他吞之入腹。

祁岁抬眼,忽然发现树干上的刻痕在暮色里连成了线,像道隐秘的年轮。

而那些旁人眼中该有的嘘寒问暖,在他们这里从未破土,只是以一种更沉默的方式,长成了彼此唯一能看懂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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