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荆棘初萌
消毒水的气味漫过鼻尖时,祁岁正用拇指碾过辞年小臂上的针孔。青紫色的瘀痕像朵腐烂的花,在苍白的皮肤上晕开纹路,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辞年喉间溢出的低笑比麻药更让人着迷。
“喜欢看我流血?”辞年偏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指尖却突然掐住祁岁的后颈,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祁岁没躲,反而往前倾了倾,让对方的指甲陷得更深。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辞年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空得像口井。
他们是在精神病院的天台认识的,那天辞年正用碎玻璃片在手腕上画圈,血珠滚落在白大褂上,像滴进雪地里的朱砂。祁岁走过去,把自己的手臂递到他面前。
“换个地方划,”他说,“这里的血管更明显。”
辞年的眼神亮了亮,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玻璃片贴上祁岁皮肤的瞬间,远处传来护士的惊呼。他们在天台上跑,碎玻璃在掌心硌出红痕,风灌进喉咙里,带着铁锈和自由的味道。
后来他们住到一起,在城郊租了间带地下室的老房子。祁岁喜欢收集手术刀,各种型号的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辞年偏爱毒药,透明的液体装在香水瓶里,摆在梳妆台的最上层。有次祁岁发烧,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苦腥味呛得他咳嗽,睁眼看见辞年举着空瓶笑。
“砒霜掺了蜂蜜,”对方舔了舔唇角,“比你给我注射的肌肉松弛剂甜多了。”
祁岁扯过对方的衣领,吻上去时尝到蜂蜜和杏仁混合的怪异味道。
辞年的牙齿咬穿他的下唇,血珠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颗没长成的红豆。
(2)谎花
辞年第一次对祁岁说谎,是在某个飘着细雨的清晨。他说要去见心理医生,却在市中心的画廊待了一下午,看画展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氰化物。画廊的玻璃映出他的脸,和祁岁有几分相似的轮廓,只是眼神更冷些。
祁岁是在傍晚发现他说谎的。辞年的皮鞋沾着画廊门口特有的红泥,而心理诊所门前铺着防滑垫。他没戳破,只是在晚餐时给对方盛了碗蘑菇汤。辞年喝得很慢,汤匙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两人都知道汤里加了什么——不是致命的剂量,只是足够让人腹痛难忍。
深夜里,辞年蜷缩在沙发上冷汗涔涔,祁岁坐在旁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在灯光下像条垂死的蛇。“为什么不直接毒死我?”辞年喘着气问,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祁岁把苹果切成小块,用刀尖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辞年咬住苹果,牙齿却突然用力,咬在祁岁的指关节上。血珠渗出来,滴在苹果块上,红得刺眼。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窗外的雨停了,第一缕晨光爬上辞年苍白的脸颊。
后来祁岁在地下室发现个上锁的木箱,钥匙藏在辞年的枕头下。打开时,里面堆满了照片——全是他的照片。有他在手术刀前专注的侧脸,有他睡着时微蹙的眉头,甚至有他给流浪猫包扎伤口时的背影。每张照片背面都用红笔写着日期,最新的那张背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那天晚上,辞年回家时看见木箱敞着放在地上。祁岁坐在木箱旁,手里捏着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正举着手术刀,刀尖离镜头只有几厘米。
“喜欢吗?”辞年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我跟踪了你三个月,才拍到这张。”
祁岁转过身,把照片按在对方胸口,直到边角在辞年皮肤上硌出红痕:“下次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摆个更漂亮的姿势。”
辞年笑起来,吻落在祁岁的锁骨上,牙齿轻轻啃咬着,留下圈淡红的印子。“你知道吗,”他的气息吹在祁岁颈间,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我总在想,如果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泡在福尔马林里,会不会永远这么鲜活。”
祁岁的手摸到茶几底下的解剖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那我就把你的眼睛剜出来,”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件平常事,“镶在相框里,这样你就能永远看着我了。”
(3)根须
地下室的墙壁开始渗出霉斑时,祁岁在那里种了丛荆棘。黑色的土壤是从郊外的坟场挖来的,带着腐烂叶片的气息。他每天用自己的血浇灌,看着嫩芽破土而出,枝条上的尖刺一天天变硬。
辞年对此嗤之以鼻,直到某个深夜被痛醒。他感觉手臂里有东西在钻,掀开袖子,看见皮肤下蜿蜒的青筋像极了荆棘的根须。祁岁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放大镜,专注地观察着他皮肤的变化。
“它们在生长,”祁岁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就像我种在地下室的那丛。”
辞年突然抓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玻璃碎片溅在祁岁脸上,划开道血口。“你把什么种进我身体里了?”他嘶吼着,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祁岁擦掉脸上的血,笑了:“是爱啊,你看,它们在你血管里扎根了。”
枝条上的尖刺扎进皮肉,血珠滴在黑色的土壤里,滋养着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辞年咬住祁岁的肩膀,尝到血的味道时突然哭了,不是呜咽,是像野兽般的号叫。祁岁任由他咬着,手指穿过对方的头发,摸到后颈处凸起的脊椎,像串没长成的骨头。
后来他们都累了,躺在荆棘丛中,看着枝条在月光下舒展。辞年的手指划过祁岁胸口的伤口,那里的皮肉正慢慢愈合,留下淡粉色的疤痕。“我们会一直这样吗?”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祁岁转过头,看见辞年眼底的自己——满身是伤,却笑得灿烂。“直到荆棘把我们的骨头缠成标本,”他说,“直到我们的血把这片土染成红色。”
(4)共生
祁岁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辞年。那个纠缠辞年许久的男人,被他用手术刀割断了颈动脉。血喷溅在墙上,像幅抽象画。辞年站在旁边,手里把玩着颗毒药胶囊,看着祁岁冷静地处理现场,眼神里有种近乎崇拜的狂热。
“你不怕被发现?”辞年问,踢了踢地上的尸体。
祁岁正在擦拭手术刀,刀刃上的血珠被擦去,露出寒光:“就像处理实验动物,很简单。”
他们把尸体埋在地下室的荆棘丛下,黑色的土壤覆盖上去时,祁岁感觉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苏醒。辞年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现在我们是共犯了,”他说,“永远都分不开了。”
祁岁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摸到对方掌心的茧子,是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痕迹。“本来就没打算分开,”他说,“从你把砒霜掺进蜂蜜那天起。”
荆棘长得越来越快,枝条已经爬上了楼梯,尖刺划破了他们的脚踝。每次走过楼梯,都像穿过片带血的森林。祁岁的收藏室里多了个新标本,是用那个男人的头骨做的,里面种着株小型荆棘,根系沿着颅骨的缝隙蔓延,开出朵半透明的红花。
辞年喜欢在深夜坐在标本旁,用指尖抚摸花瓣。祁岁会端来两杯红酒,里面掺了微量的河豚毒素,喝下去舌尖会发麻,像有蚂蚁在爬。他们碰杯时,玻璃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两颗心脏在共振。
“你看,”祁岁晃了晃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痕迹,“它开花了,像你的眼睛。”
辞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痂。“那是用他的骨头养的,”他说,“就像你用我的痛苦养你的爱。”
祁岁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是彼此的土壤,辞年,是滋养对方腐烂的养分。”
(5)花与疤
辞年失踪的第三天,祁岁在地下室发现了封信。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痛苦中写就的,信纸边缘沾着暗红的血迹。
“我去寻找能杀死荆棘的毒药了,”信上写着,“它们已经长到心脏里,再不动手,我们都会变成开花的尸体。别来找我,如果你还爱那些在血管里扎根的根须。”
祁岁把信烧掉,灰烬飘落在荆棘丛中,像只垂死的蝴蝶。他知道辞年去了哪里——那个藏在深山里的毒草园,他们曾在那里采过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蘑菇。他穿上风衣,口袋里装着把最新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辞年的名字。
毒草园里弥漫着潮湿的雾气,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在雾中若隐若现。祁岁沿着小路往前走,靴底踩在枯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看见辞年时,对方正跪在片紫色的花丛中,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根部的汁液溅在脸上,留下诡异的红斑。
“这是乌头,”辞年举起块根茎,笑容在雾气中显得模糊,“足够杀死头大象,也足够让我们血管里的荆棘枯萎。”
祁岁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指尖抚过他脸上的红斑:“你想让它们死吗?”
辞年的眼神闪烁了下,突然把乌头根茎塞进嘴里嚼起来。苦涩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他却笑得灿烂:“一起死,好不好?就像我们说好的,让荆棘把骨头缠成标本。”
祁岁没阻止他,只是拿起旁边的毒草,也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他看见辞年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却依然笑着,像株濒死的花。
他们倒在花丛中,身体慢慢变冷。祁岁的手找到辞年的手,十指相扣时,感觉对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荆棘的根须从他们的伤口里钻出来,缠绕在一起,开出成片半透明的红花。
雾气散去时,阳光照进毒草园,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光斑。有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像场迟到的雪。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