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齿痕

雪粒在鬃毛间结霜时

我总想起你咬穿动脉的力度

像山风撕开岩缝

带着铁锈味的月光

正从第七根肋骨渗出来

狼舌舔过骨缝的弧度

和你喉结滚动的频率重合

那些没来得及说的

都凝在齿痕边缘

结成透明的痂

我数着血珠坠向冻土的速度

像数你走后的每一个黄昏

当獠牙再次陷入皮肉

才懂爱从来不是温驯的

是让彼此成为对方的伤口

也是唯一能舔舐伤口的舌头

……………………

祁岁第一次注意到辞年手腕上的齿痕时，正隔着烟雾看对方慢条斯理地拆绷带。那道疤像道没愈合的伤口，边缘泛着浅粉，形状却规整得惊人——上下两排牙印，犬齿的位置陷得最深，像两枚钉进皮肉里的楔子。

“自己咬的？”祁岁的指尖在玻璃杯沿划了圈，冰碴相撞的脆响里，辞年抬了眼。

“不然呢？”对方笑起来时眼角会扯出细纹，“难道等别人来啃？”

后来祁岁才知道，那是辞年十七岁时留下的。在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里，用消毒水漱过口，对着镜子找准动脉的位置，咬下去时没哼一声，血却浸透了三层病号服。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的瞬间，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忽然觉得痛快——原来自己还能感觉到疼。

他们的第一次争执发生在天台。辞年攥着他的手腕往栏杆外按，夜风卷着雨丝砸在脸上，祁岁却笑出声来。“松手。”辞年的声音发紧，指节泛白。

“凭什么？”祁岁反身把人抵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膝盖顶进对方腿弯，“上次你把我推下楼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辞年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偏头咬住他。不是调情的轻吻，是带着狠劲的撕咬，像野兽在划分领地。祁岁闷哼一声，抬手按住对方后颈，把那道咬痕咬得更深。血腥味漫开时，他听见辞年在他耳边喘气：“祁岁，你最好别死。”

“死了谁给你留疤？”祁岁舔掉他唇角的血，“你身上的疤，哪道不是我刻的？”

他们的公寓里总备着碘伏和纱布。有时是祁岁半夜惊醒，发现辞年正坐在床边看他手臂上的旧伤——那是某次争执时被碎玻璃划的，缝了七针，现在像条银白色的蛇。有时是辞年对着镜子处理新添的咬痕，祁岁靠在门框上数他后颈的红印，数到第七个时，对方突然转身，把他按在镜子上亲。

镜子里映出两张交叠的脸，都带着伤，眼神却亮得吓人。

“知道吗，”一次包扎时，祁岁忽然开口，指尖划过辞年心口的疤痕，“医生说这里离心脏最近。”

辞年没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隔着皮肉和肋骨，能摸到心脏在平稳地跳，像藏在胸腔里的野兽，被驯得很好，却随时可能挣破牢笼。

“你想咬吗？”辞年的呼吸落在他手背上，“咬这里，能直接尝到血的温度。”

他们从不说爱。只是在某个暴雨夜，辞年发烧到意识模糊，攥着祁岁的手不肯放，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祁岁凑近了才听清——他在数自己手臂上的齿痕，一个，两个，数到第十三个时，声音低了下去，像只受伤的兽。

祁岁忽然俯身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不重，却足够留下新的印记。“十四个。”他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凑够二十个。”

辞年烧得通红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祁岁，你真变态。”

“彼此彼此。”祁岁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在那道新咬痕上轻轻按了按，“不过你喜欢。”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竟奇异地让人安心。祁岁看着辞年熟睡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手腕上那道旧疤。原来有些伤口，不是为了愈合，是为了提醒自己——你还活着，有人让你活着。

就像此刻，辞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锁骨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任何温柔的触碰都要清晰。

爱从来不是温驯的。是咬进皮肉里的齿痕，是结痂又裂开的伤口，是两个人在彼此的骨头上刻下名字，然后带着这些印记，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一次次去证明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