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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囚蝶

午后实录

你的温热正顺着血管攀爬

在左胸第三根肋骨下筑巢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你的震颤

我数着这偷来的心跳

像数着掌心漏下的星光

早该这样的

那些想振翅而去的纹路

多碍眼啊

现在它们蜷在玻璃罐底

成了最乖的标本

磷粉沾在我指腹

是你再也褪不去的吻痕

风从铁栏外钻进来时

总带着徒劳的劝说

可你看

我们的影子在罐壁上重叠

你的呼吸正漫过我的喉结

这哪里是囚笼

分明是我为你焊的

永恒的形状

…………………………

(1)裂痕

祁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七岁那年。邻居被车碾死,鲜血糊在柏油路上,像一摊融化的草莓糖。其他孩子吓得尖叫,只有他蹲在旁边,看着那对逐渐失去光泽的瞳孔,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弱的、被压抑的好奇,想知道那温热的血肉里,藏着什么让生命消失的秘密。

他很快学会了伪装。在该哭的时候皱眉,在该笑的时候弯眼,像调试精密的仪器,将自己的情绪校准到符合世俗期待的频率。但他知道,那层名为“共情”的薄膜,从未在他心上真正存在过。世界于他,更像一个巨大的、运行规则清晰的玻璃箱,他站在里面,冷静地观察着箱外那些被情绪操控的、奔忙不休的蝼蚁。

直到遇见辞年。

十七岁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栀子花香。祁岁在画室里对着模特写生,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骨骼的线条。画室后门被推开,带着一身阳光和尘土气息的少年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祁岁的画板上。

“线条太拘谨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你在怕什么?怕画出骨头里的欲望?”

祁岁抬眼。少年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领口松垮地露出锁骨,眼神像淬了冰的黑曜石,冷得能刺穿人的皮囊。那不是审视,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同类间的、近乎赤裸的打量。

祁岁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被看穿的兴奋。就像在空无一人的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了另一串方向相同的脚印。

“你是谁?”祁岁问,手里的铅笔没有停,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凌厉的阴影。

“辞年。”少年走到他身边,弯腰看着画板,“新来的转校生。听说这里有个画骨头比画皮肉好看的怪胎,过来看看。”

祁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失望了?”

“不。”辞年的指尖轻轻点在画板上模特心脏的位置,“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你看,这里的血管应该更扭曲一点,像蛇。”

祁岁顺着他的话,真的将血管的线条改得更缠绕、更具有侵略性。笔尖划过纸张的瞬间,他感觉到辞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粘稠的、几乎要将人拖入深渊的专注。

那天之后,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别人眼里,他们是奇怪的组合。祁岁清冷寡言,像易碎的玻璃制品;辞年张扬桀骜,像随时会点燃一切的火焰。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是对方在这个乏味世界里,唯一能映照出真实的镜子。

他们一起逃课,在废弃的工厂里看夕阳沉入生锈的铁架;一起解剖小白鼠,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分离神经和肌腱,讨论着疼痛是否只是大脑制造的幻觉;一起在深夜的街道上散步,看着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沉默地分享同一副耳机里的噪音摇滚。

没有人知道,辞年口袋里常年揣着一把折叠刀,刀刃锋利得能轻易划开皮肤;也没有人知道,祁岁的画夹里藏着一本日记,里面没有文字,只有用不同颜色的颜料涂抹出的、扭曲而疯狂的色块,记录着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对世界的冷漠与渴望。

他们像两株在阴暗角落里相互缠绕的藤蔓,汲取着彼此身上的黑暗气息,疯狂地生长。

(2) 蝶翼

大学毕业后,祁岁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他的画风格诡异,色彩浓烈,画面里总是充满了破碎的肢体、扭曲的面孔和暗涌的欲望,却总能精准地戳中人们心底最隐秘的恐惧与迷恋。画廊老板说他是天才,评论家说他的画里有种“毁灭般的美感”。

辞年则成了一名自由职业者,没人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只知道他有钱,而且来得不明不白。他偶尔会出现在祁岁的画展上,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靠在角落的阴影里,目光始终追随着祁岁,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疏离的。祁岁身边从不缺试图靠近的人,男人女人都有,他们被他身上那种易碎又危险的气质吸引,像飞蛾扑向火焰。但祁岁从不回应,那些人的热情、爱慕、甚至怨恨,于他而言,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只有辞年,能轻易地打破那层玻璃。

他会不告而来,推开祁岁画室的门,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将祁岁按在墙上亲吻。他的吻总是带着侵略性,像要吞噬掉对方的呼吸,牙齿会咬破祁岁的嘴唇,尝到血腥味时,眼神会变得更加幽暗。

祁岁从不反抗。他会闭上眼睛,感受着辞年身上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感受着皮肤相触时的温度,感受着疼痛带来的、真实的存在感。他像一株被动的菟丝子,缠绕上辞年这棵沉默而危险的树,汲取着赖以生存的养分。

“你的画越来越温柔了。”一次温存过后,辞年指尖划过祁岁的后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祁岁用美工刀不小心划到的,“开始画花了?不像你。”

祁岁趴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只是觉得,骨头外面的东西,偶尔也值得一画。”

“比如?”

“比如蝴蝶的翅膀。”祁岁的声音很轻,“磷粉会掉,翅膀会碎,但飞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辞年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声低沉地在房间里回荡:“你想飞吗,祁岁?”

祁岁转过头,看着辞年。男人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里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光芒又开始闪烁。“你觉得我能飞吗?”

“不能。”辞年伸手,捏住祁岁的下巴,指尖用力,直到祁岁的嘴唇微微泛白,“因为你是我的。你的翅膀,只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扇动。”

祁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像在说:我知道。

他们都清楚彼此的占有欲有多疯狂。那不是爱,至少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爱。那是两个孤独的、没有灵魂的个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抓住了唯一能让自己感觉到“存在”的锚点,然后用尽一切力气,将对方拖向自己,永不放手。

(3)囚笼

裂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扩大的?

或许是祁岁的画展越来越成功,越来越多的人试图闯入他的世界;或许是辞年的行踪越来越神秘,有时会消失好几天,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和血腥味;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太了解对方,知道哪里是最柔软的软肋,也知道如何用最锋利的刀,将对方刺得鲜血淋漓。

争吵开始频繁起来。

“你昨天去哪了?”祁岁的声音很平静,手里却在无意识地捏着一支画笔,指节泛白。

“和客户吃饭。”辞年解开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语气敷衍。

“哪个客户?需要你陪到凌晨三点,还带着一身玫瑰味的香水回来?”祁岁抬起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是那个经常纠缠你的女老板?″

辞年的脸色沉了下来:“祁岁,别用你那套画画的心思来揣测我。”

“那用什么?用你所谓的‘生意’?”祁岁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尖锐的嘲讽,“辞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一类人。你心里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厌倦了,想找新的乐子了,是吗?”

“乐子?”辞年走过去,一把抓住祁岁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在你眼里,我和你之间,只是乐子?”

“不然呢?”祁岁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难道是爱情?辞年,你懂什么是爱吗?你只懂占有,像狗一样,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打上标记,一旦有人靠近,就露出牙齿嘶吼。”

辞年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猛地将祁岁甩开,祁岁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画架,上面的画掉了下来,玻璃相框摔得粉碎,碎片溅到祁岁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血珠慢慢渗出来,像一颗红色的泪。

辞年的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摔门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祁岁一个人。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对着灯光看。碎片的棱角很锋利,映出他自己扭曲的脸。手臂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种痛感让他觉得很清醒。

他知道,辞年生气了。不是因为被戳穿了心思,而是因为被质疑了“所有权”。在辞年的世界里,祁岁是他的所有物,是他精心收藏的、最珍贵的标本,不允许有任何脱离掌控的迹象。

而祁岁,他其实并不在意辞年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他在意的,是那种隐约的、辞年可能会“离开”的预感。那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上,不疼,却足够让他烦躁。他习惯了辞年的存在,习惯了那种被牢牢抓住的感觉,就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影子。

几天后,辞年回来了。他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只是带回了一个巨大的、用黑布盖着的东西,放在客厅中央。

“这是什么?”祁岁问。

辞年没有回答,只是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祁岁,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一个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礼物。”

他掀开了黑布。

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罐,足有一人高,通体透明,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罐口有一个可以上锁的金属盖子,盖子上布满了细小的透气孔。罐底铺着一层黑色的丝绒,柔软得像夜色。

祁岁的瞳孔微微收缩。

“喜欢吗?”辞年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了很久,什么笼子最适合你。铁笼太俗气,木笼太简陋。只有玻璃,干净,透明,能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你,看到你所有的样子。”

祁岁转过身,看着辞年。男人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眼神亮得吓人。

“你想把我关起来?”祁岁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不是关起来。”辞年伸手,抚摸着祁岁的脸颊,指尖冰凉,“是保护起来。外面的世界太脏了,那些人不配看你。只有我,才能拥有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像这样,永远。”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永恒”的偏执渴望。

祁岁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美感。

“好啊。”他说。

辞年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不过,”祁岁踮起脚尖,凑近辞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先告诉我,那个想包养你的女老板,是不是已经变成罐子里的‘肥料’了?”

辞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黑色的火焰。他猛地吻住祁岁,那个吻带着血腥味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疯狂。

“你果然懂我。”他在祁岁的唇齿间低语,“我的小蝴蝶,你果然懂我。”

(4) 标本

祁岁住进了玻璃罐里。

辞年没有用锁链捆住他,也没有堵住他的嘴。罐子里放着柔软的床垫,干净的衣服,甚至还有祁岁常用的画具。辞年每天都会打开盖子,送进去食物和水,然后坐在罐子外面,一动不动地看他几个小时,像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祁岁表现得很“乖”。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甚至会坐在罐子里画画。他画玻璃罐外的辞年,画他专注的侧脸,画他眼底的偏执,画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出的灰烬。

他画得很认真,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住在玻璃罐里的、与世无争的艺术家。

辞年很满意。他觉得祁岁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了,像一只被拔掉了翅膀的蝴蝶,安静地待在他为他准备的巢穴里,不会再飞走,也不会再被外界的尘埃污染。

他开始更频繁地待在家里,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时,也不再避讳祁岁。有时他会在客厅里打电话,语气冰冷地安排着什么,挂掉电话后,脸上会溅上几滴远处传来的、温热的血。他会走到玻璃罐前,笑着对祁岁说:“看,又一只烦人的苍蝇被拍死了。”

祁岁会抬起头,对他笑一笑,然后继续画自己的画。

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很少,但一种无声的、粘稠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辞年看着罐子里的祁岁,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渴望被束缚、渴望被吞噬的自己;祁岁看着罐子外的辞年,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渴望掌控、渴望永恒的自己。

他们是彼此的囚徒,也是彼此的狱卒。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祁岁的画在罐子里堆积起来,画的全都是辞年。睡着的辞年,醒着的辞年,笑着的辞年,发怒的辞年,沾着血的辞年……每一笔都精准而深刻,像在为辞年的灵魂画像。

一天晚上,辞年像往常一样坐在罐子外面,看着里面的祁岁。祁岁正背对着他,坐在床垫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画什么?”辞年问。

祁岁转过身,举起画纸。上面画的不是辞年,而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罐,罐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层黑色的丝绒,在罐底投下一片阴影。

辞年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祁岁将画纸放下,看着罐外的辞年,眼神平静无波:“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罐子空着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辞年猛地站起来,走到罐子前,双手按在玻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祁岁,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祁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辞年,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能安心了吗?你怕的不是我离开,而是你自己会先腻。你怕有一天,我这只蝴蝶的翅膀失去了光泽,你就会像扔掉其他玩具一样,把我扔掉。”

“我不会!”辞年低吼道,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永远不会!”

“是吗?”祁岁站起身,走到玻璃罐边,和辞年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对视,“那你为什么不敢打开罐子,让我摸摸你?你怕我像你处理那些‘苍蝇’一样,对你下手,是吗?”

辞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祁岁的眼睛,那双总是显得清冷平静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光芒,和他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确实怕。他怕祁岁,怕这个和他一样没有心的、危险的同类。他用玻璃罐将祁岁关起来,既是为了占有,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不敢。”祁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辞年的软肋,“你和我一样,都是胆小鬼。用囚禁来假装拥有,用疯狂来掩盖恐惧。”

辞年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他看着罐子里的祁岁,那个被他关起来的、他以为已经掌控在手心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无形的锁链捆住的囚徒。

他转身冲出房间,将自己锁在书房里。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疼。他知道祁岁说的是对的,他的恐惧,从来都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祁岁,来自这个和他太像的、让他无法掌控的同类。

玻璃罐里,祁岁重新坐回床垫上,拿起画笔,在那张画着空罐子的画纸上,慢慢添上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被关在罐子里,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双冰冷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辞年想把他变成标本,可他偏要做一只活着的、能在玻璃罐里掀起风暴的蝴蝶。

(5)永恒

辞年开始变得更加偏执。他减少了外出的时间,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看管”祁岁。他会把玻璃罐的盖子锁得更紧,会在房间里安装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视着罐子里的动静。

祁岁对此毫不在意。他依旧每天画画,吃饭,睡觉,甚至会对着摄像头微笑,像在对着辞年本人打招呼。他画得最多的,还是辞年的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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