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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禁锢的糖

午后实录

钥匙转了半圈时

月光正卡在窗棂上

你睫毛垂落的弧度

终于成了我掌纹里的河

不再流向远方

把锁链磨成丝绸的质地

缠绕你脚踝时

像系住一枚会呼吸的琥珀

风撞在玻璃上的声音

都成了多余的韵脚

从此你的影子只在我瞳孔里生长

那些关于远方的词

被我拆成偏旁部首

种进花盆——

看,连你的叹息

都开始长出我的形状

终于不用数候鸟迁徙的次数了

你眼底的旷野正在收缩

最后变成我掌心里

一粒恒温的糖

甜得,刚刚好

……………………

禁锢的糖

(1)窗棂上的月光

祁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七岁那年。邻居家的男孩哭着跑来告状,说他故意把对方养了半年的兔子扔进了结冰的池塘,可他没有。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对方母亲涨红的脸,听着自己父母慌乱的道。最后,他把那个男孩推进了池塘,只是想知道冻僵的生命会不会像玻璃珠一样透亮。

后来他学会了模仿。模仿课本里写的“难过”,模仿电视里演的“同情”,像调试一台精密的仪器,把表情和语气校准到社会期待的刻度上。他成了老师眼里安静的优等生,同学口中温和的好伙伴,只有在深夜独自拆解机械零件时,才能听见血管里某种冷硬的东西在轻轻嗡鸣。

遇见辞年是在大学的解剖室。福尔马林的气味里,辞年正用镊子挑起标本的神经纤维,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一场仪式。祁岁注意到他戴着手套的指尖泛白,不是因为用力,而是某种近乎偏执的控制。

“第三腰椎的神经分支,你刚才挑错了。”辞年忽然开口,声音比福尔马林更冷。

祁岁没抬头,重新调整镊子角度:“我知道,只是想看看错误的剥离会造成怎样的断裂面。”

辞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审视,像X光穿透皮肉,直抵骨骼深处。祁岁迎上他的视线,在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里,看见了和自己相似的空洞——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另一个“仪器”,不需要校准就能读懂彼此的频率。

他们开始一起待在解剖室。沉默地观察标本,安静地拆解模型,偶尔交换几句关于“结构”与“破坏”的对话。祁岁发现辞年喜欢收集刀片,各种型号,排列在宿舍的玻璃罐里,阳光照进去时,刀刃折射的光会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冷斑。

“你在看什么?”一次深夜,祁岁撞见辞年对着那些刀片发呆。

“在想不同角度切入皮肤的阻力差异。”辞年拿起最小号的手术刀片,指尖抚过刃口,“你试过吗?颈动脉的位置,用这个角度划下去,血会喷得像喷泉。”

祁岁的喉结动了动。他没试过,但他想象过那种画面——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审美的好奇。“我更想知道,人在极致疼痛时,瞳孔收缩的速度会不会比快门更快。”

辞年笑了。那是祁岁第一次见他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第一道痕,精准,且带着隐秘的兴奋。“我们是一类人。”他说。

这个认知像一剂催化剂,让两人之间滋生出某种粘稠的共生关系。他们一起翘课去废弃的工厂,看辞年用石头精准地砸碎百米外的玻璃瓶;一起在暴雨天坐在天台,听祁岁分析连环杀人案的作案逻辑。他们像两头独来独往的狼,终于在茫茫荒原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彼此舔舐着对方皮毛下隐藏的獠牙。

变故发生在毕业前夕。祁岁收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研究方向是犯罪心理学中的共情缺失机制。他把通知书放在桌上,看着辞年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

“要走?”辞年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嗯,那边有更完善的数据库。”祁岁指尖划过通知书上的校徽,金属质感的字母硌得指腹发麻。

辞年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解剖刀,在指间转了个圈。刀锋掠过空气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祁岁离开的前一晚,收拾行李到凌晨。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影子,像一道静止的栅栏。他忽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不是钥匙插入的钝响,而是某种精密器械被破解的轻鸣。

门开了,辞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金属钥匙,其中一枚还在微微发烫。他走进来,反手带上门,月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把瞳孔染成了深灰色。

“你走不了了。”辞年说,语气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祁岁看着他手里的钥匙串——那是自己公寓的备用钥匙,他明明藏在了消防栓的夹层里。他忽然笑了,不是模仿的那种温和,而是从喉咙深处涌出来的、带着冷意的笑意。“你跟踪我?”

“我只是在确认你的轨迹。”辞年走近几步,月光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落在祁岁的睫毛上。“就像你上周偷偷换掉了我实验样本里的试剂,想看看我会不会出错。”

祁岁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确实做过,像在测试一件精密仪器的容错率,却没想到对方早已察觉。

辞年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虔诚。“你看,我们最懂彼此。”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祁岁的额头,“留在这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

钥匙转了半圈时,月光正卡在窗棂上,把辞年的影子钉在墙上。祁岁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那个总是在模仿“正常”的倒影,此刻正咧开一个陌生的、真实的笑容。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远方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人能看懂他掌纹里那些扭曲的河流,并且愿意成为唯一的堤岸。

(2)丝绸般的锁链

地下室的改造花了三个月。辞年亲自设计图纸,从隔音材料的密度到门锁的机械结构,精确到毫米级。祁岁被“安置”进来的那天,空气里还残留着乳胶漆的味道,混着辞年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喜欢吗?”辞年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是一片人工打造的小花园,种着祁岁曾经提过的、只在夜间开花的昙花。“阳光进不来,但你可以看到月亮。”

祁岁打量着这个房间。书架上摆满了他喜欢的书,从犯罪学到机械原理;墙角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旁边堆着黑胶唱片,都是他收藏过的绝版货。一切都像是按照他的喜好复制粘贴,却被无形的边界框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你倒是费心。”祁岁坐在铺着天鹅绒的沙发上,指尖划过扶手上精致的雕花。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质问,就像当初默许辞年进入自己的生活轨迹,此刻他也在冷静地评估这个“新环境”的参数。

辞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银色的锁链。不是粗糙的铁环,而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金属环扣接而成,链条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我磨了很久。”他蹲下身,轻轻抬起祁岁的脚踝。

祁岁的皮肤很白,脚踝处的骨骼线条清晰可见,像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辞年的手指带着薄茧,触碰到皮肤时,祁岁没有躲闪。他看着锁链扣在脚踝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一枚精致的首饰找到了属于它的位置。

“这样你就不会走了。”辞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的执拗。他抚摸着链条与皮肤相接的地方,仿佛在确认两者是否完美贴合。

祁岁忽然笑了,俯身凑近辞年的耳朵:“你就不怕我用这锁链勒断你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辞年却没动,只是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会。”他的语气笃定,“杀死我,就没人能看懂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祁岁心脏某个生锈的锁孔。他确实不会。在遇见辞年之前,他像一颗漂浮在宇宙里的孤星,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从不知道引力是什么滋味。辞年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某种可以称之为“牵绊”的东西——不是爱,不是依赖,而是两个异常磁场的相互吸引。

日子开始按照新的节奏运转。辞年每天早上会下来,带来早餐和当天的报纸。他会坐在祁岁对面,看着他吃完,然后读报上的新闻,尤其是那些社会版的暴力事件。

“这个凶手太蠢了。”一次,辞年念到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皱起了眉,“现场留下的指纹太多,明显是情绪失控后的冲动行为。”

祁岁正在组装一个机械模型,闻言头也没抬:“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会干扰精准度。”他把一枚齿轮嵌进凹槽,严丝合缝。

“你说得对。”辞年放下报纸,走到他身边,“就像现在,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的手指落在祁岁的后颈,轻轻按压着那里的脊椎,“想要你永远在这里,和我一起。”

祁岁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僵硬也不放松,像一尊质感温润的玉雕像。“这里也不错。”他说,“至少不用再假装了。”

晚上,辞年会躺在祁岁身边。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可以调节亮度的壁灯。他们常常在黑暗中躺着,听着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像两台同步运转的机器。有时辞年会抚摸祁岁脚踝上的锁链,指尖划过金属环扣,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你看,它越来越亮了。”一次,辞年把锁链拿到灯光下,链条表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就像被磨成了丝绸。”

祁岁看着那片光滑的金属,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蚕茧。蚕用丝线把自己裹起来,不是为了束缚,而是为了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伸出手,碰了碰辞年的脸颊。对方的皮肤很凉,像玉石。“辞年,”他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是彼此的茧?”

辞年的睫毛颤了颤,那是祁岁第一次见他露出类似“动容”的表情。他反握住祁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平稳得像节拍器。“茧不会杀死蚕。”他说,“我们也不会。”

风偶尔会撞在地下室的通风口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祁岁听着那声音,觉得像某种被隔绝在外的、多余的韵脚。在这里,只有他和辞年,只有锁链摩擦皮肤的轻响,只有两个异常灵魂的共振——这就够了。

(3) 瞳孔里的影子

辞年开始带“礼物”回来。有时是一片风干的枫叶,脉络清晰得像解剖图;有时是一块从河滩捡来的石头,形状酷似人类的颅骨。他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祁岁的书架上,像在搭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博物馆。

“今天去了郊外的废弃医院。”一天晚上,辞年带来一个锈迹斑斑的听诊器,“在三楼的病房里找到的,上面还有血迹。”他把听诊器的耳塞塞进祁岁耳朵里,然后将探头按在自己胸口。

祁岁听见了辞年的心跳,规律得像钟摆。“很平稳。”他说。

“你的也是。”辞年把听诊器换过来,探头贴上祁岁的胸口。同样的平稳,同样的冷静,没有丝毫多余的波动。

他们就用这种方式“交流”。不需要温情的话语,不需要亲密的动作,只是通过观察彼此的生理数据,确认对方和自己一样“正常”——在他们构建的异常世界里,这就是正常。

祁岁发现自己越来越少想起外面的世界。那些曾经让他好奇的犯罪现场,那些想去研究的心理样本,渐渐被地下室的光影、书本的油墨香和锁链的金属味覆盖。他的世界正在收缩,从广阔的旷野变成这间十几平米的房间,但他并不觉得窒息。

相反,他开始专注于观察辞年。观察他拆解机械时的专注,观察他整理刀片时的虔诚,观察他看着自己时,瞳孔里那片唯一的、不设防的区域。他像研究一个精密的仪器,记录下对方的每一个习惯:喝咖啡不加糖,喜欢用左手拿笔,生气时会下意识地摩挲拇指的指节。

“你在看什么?”一次,辞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挡住他的视线。

祁岁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在看你的影子。”他说,“它现在只在我眼里生长。”

辞年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祁岁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轮廓,像被框在画框里的肖像。他忽然俯下身,吻住了祁岁的嘴唇。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带着某种试探和确认,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祁岁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辞年近在咫尺的睫毛。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消毒水和阳光混合的味道,能感受到锁链在脚踝上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吻结束时,两人都有些喘息。辞年额头抵着祁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是我的。”

祁岁笑了,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品:“你也是我的。”

他们开始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不是出于欲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确认——确认彼此的体温,确认彼此的肌理,确认对方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触碰的同类。辞年会解开祁岁脚踝上的锁链,让他在房间里自由走动,但祁岁很少这样做。大多数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辞年在房间里忙碌,锁链拖在地板上,像一条忠诚的尾巴。

一天,辞年带来一本旧字典。他把字典放在祁岁面前,一页页翻开,然后用剪刀把“远方”“自由”“离开”这些词剪下来。

“这些词没用了。”他说,把剪下来的纸片扔进一个金属盆里,点燃了打火机。

火苗舔舐着纸片,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很快就烧成了灰烬。祁岁看着那些代表着广阔世界的词语化为乌有,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禁锢”“停留”“彼此”,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

辞年凑过来看,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写得很好。”他拿起那张纸,贴在墙上,就在书架的正上方。

祁岁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迹上,忽然觉得那些笔画扭曲的形状,像极了他和辞年缠绕在一起的影子。

有一次,他感冒了,发低烧,意识有些模糊。朦胧中,他感觉到辞年在给自己物理降温,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他想说“没必要”,身体的不适对他来说就像机器出了点小故障,很快就能自我修复,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咳。

“难受吗?”辞年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紧绷。

祁岁摇摇头,忽然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温度。”他轻声说,“记录下来,看看多久能降下去。”

辞年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真的拿来了体温计,认真地记录下每小时的体温变化。看着他在笔记本上画下的折线图,祁岁忽然觉得,这场小小的“故障”也不是那么讨厌。

病好后,祁岁开始在房间里养植物。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普通的多肉,叶片肥厚,不需要太多照料。他把它们种在各种奇怪的容器里:用完的试剂瓶,拆下来的齿轮盒,甚至是辞年废弃的刀片包装盒。

“你在模仿正常人的生活?”辞年看着他给多肉浇水,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不。”祁岁放下水壶,“我在观察生命被限制后的形态。你看,它们的根只能在这个盒子里生长,反而长得更密集了。”

辞年看着那些紧紧缠绕在土壤里的根系,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走到祁岁身边,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我们。”他说,“被限制在这个地方,反而靠得更近了。”

祁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台上那盆多肉。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照进来,在叶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金色的尘埃。他能感觉到辞年的呼吸落在颈窝,能听到脚踝上的锁链轻轻晃动的声音,心里某种从未有过的、粘稠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

(4) 恒温的糖

时间在地下室里失去了刻度。没有季节的更替,没有昼夜的分明,只有壁灯亮度的变化和辞年带来的报纸日期,提醒着他们时间仍在流逝。

祁岁渐渐不再关注报纸上的新闻。那些关于战争、犯罪、灾难的报道,在他眼里变成了遥远星系的星云,美丽却与自己无关。他更感兴趣的是辞年手指上的新伤口——那是打磨新刀片时不小心划到的,伤口的形状像一弯新月。

“应该用碘伏消毒。”他拿起医药箱里的棉签,蘸上药水,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辞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你好像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他说。

祁岁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你希望我是吗?”

辞年摇摇头,握住他拿着棉签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希望你是我的。”

这个答案让祁岁笑了。他低下头,用没受伤的手指抚摸着辞年的伤口,感受着那里皮肤的温度。“我一直都是。”

他们开始玩一个游戏。辞年带来各种精密的机械零件,两人比赛谁能更快地把它们组装成完整的器械。有时是钟表,有时是相机,有时是更复杂的齿轮组。祁岁的优势在于精准,辞年则胜在速度,往往最后是平局。

“你看,我们是天生一对。”辞年把最后一个齿轮嵌进凹槽,看着钟表的指针开始转动,发出规律的节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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