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终于学会了拥抱
在玫瑰的褶皱里蜷成指环
我们是彼此拆不开的骨血
脉搏撞碎在同一面镜子里
每寸皮肤都在辨认古老的纹路
你睫毛上的月光
正顺着我的锁骨往下淌
像藤蔓找到了最契合的岩壁
所有等待都长成了掌纹
在相触的刹那
开出带刺的甜
仔细数你心跳的刻度
每一声都漫过我荒芜的堤岸
原来喜悦是这样的——
痛与温柔共生
像荆棘缠着玫瑰
我们是彼此的伤口
也是唯一的解药
……………………
祁岁第一次见辞年是在警局的调解室。
他刚用碎掉的啤酒瓶划破了隔壁桌醉汉的脸,血珠滚过对方惊恐的眼尾时,他指尖甚至泛起一丝奇异的痒。而斜对角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指节——据说他把试图碰瓷的老太太推下了三级台阶,骨头断裂的脆响隔着半条街都清晰可闻。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味,辞年忽然朝他抬了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祁岁刻意摆出的漠然,直抵那片荒芜的内里。
“你手上的伤口快愈合了。”辞年开口时,声线里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比我上次见的那个有趣。”
祁岁低头看自己虎口处的结痂,是上周用美工刀划的。他忽然笑了,舌尖舔过犬齿:“比起老太太的惨叫声,确实差远了。”
调解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两个被世界标上“危险”标签的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影子——那是种对疼痛的钝感,对规则的蔑视,以及藏在眼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空洞。
后来他们开始一起“游荡”。在深夜的小巷里看野猫撕咬,在暴雨天站在天桥上数车祸,辞年总爱观察祁岁的反应,看他面对暴力时瞳孔收缩的幅度,看他指尖无意识摩挲旧伤的小动作。
“你好像很喜欢疼。”一次祁岁用烟头烫自己手臂时,辞年忽然按住他的手腕。男人的掌心很凉,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祁岁挑眉,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辞年的拇指碾过他手腕内侧的动脉,那里皮肤最薄,能清晰感受到血液奔流的震动。
“比起自己疼,”辞年凑近,呼吸扫过祁岁的耳廓,“我更想看看你疼别人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次争执来得猝不及防。祁岁把一个跟踪狂打进了医院,辞年在病房外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要结冰。
“你不该用这种方式。”辞年的声音很沉,“太脏了。”
祁岁笑出声,抬手想碰他的脸,却被偏头躲开。那瞬间他心里窜起莫名的火,像被荆棘缠住喉咙:“怎么,你有更干净的杀人方式?”
辞年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祁岁没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逼近,直到两人鼻尖相抵。疼痛顺着骨骼蔓延上来时,他竟觉得有种扭曲的快意。
“放开。”祁岁的声音发紧,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辞年眼底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绪。
辞年盯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松了手。指腹擦过祁岁手腕上迅速浮现的红痕,动作竟带着点近乎温柔的滞涩:“下次,让我来。”
那天晚上,祁岁窝在辞年公寓的沙发里,看他处理自己打架留下的伤口。酒精棉擦过破皮的膝盖时,他没像往常一样哼唧,反而盯着辞年低垂的眼睫。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那截纤长的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雪。
“你睫毛上有光。”祁岁忽然说。
辞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月光恰好漫过他的瞳孔。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祁岁的锁骨,那里皮肤温热,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和他自己的频率惊人地相似。
“那是你的血在发烫。”辞年说。
他们像两株在暗夜里疯长的植物,根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相互缠绕,尖刺刺破对方的皮肤,却在流血的瞬间发现,彼此的汁液竟能滋养对方的荒芜。祁岁开始在辞年失眠的夜里,用指尖描摹他后背的旧疤;辞年则会在祁岁情绪失控时,把他按在怀里,任由对方咬自己的肩膀。
痛与温柔在此刻达成诡异的平衡。
一次祁岁被仇家堵在巷子里,刀光闪过来时,他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兴奋,却在看到辞年冲过来替他挡下那刀时,心脏猛地一缩。
血从辞年的侧腰渗出来,染红了祁岁的指尖。那是他第一次对“疼痛”产生恐惧——不是怕自己疼,是怕眼前的人消失。
他疯了一样扑上去,用砖头砸断了对方的腿,直到辞年抓住他染血的手。
“别脏了你的手。”辞年的声音很轻,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却依然清晰,“我还没看够你……活着的样子。”
祁岁跪在地上,把脸埋进辞年的颈窝。血腥味和辞年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在一起,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听见两人的心跳撞在一起,像两柄重锤,砸向那面隔绝世界的镜子。
镜子碎了,露出底下纠缠的骨血。
后来辞年养伤时,祁岁总爱趴在他的胸口,数他心跳的次数。从快到慢,从强到弱,像在解读一串只有他们能懂的密码。
“你看。”祁岁用指尖点着辞年胸口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已经凹凸不平,“我们都变成对方的伤口了。”
辞年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掌心下的震动沉稳而有力,和祁岁的脉搏渐渐重合。
“那我们也得是彼此的解药。”辞年低头,吻落在祁岁的发顶,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毕竟,没人比我们更懂怎么杀死对方,也没人比我们更懂怎么……活下去。”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顺着祁岁的锁骨往下滑,像条温柔的蛇。他们蜷缩在彼此的阴影里,尖刺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软肋,却在最深处紧紧相缠。
就像荆棘终于学会了拥抱,在玫瑰的褶皱里蜷成指环,从此再也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