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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雨露

午后实录

你总在黎明前凝结

睫毛上悬着半透明的冷

像未坠的泪 被月光镀成

易碎的银 倒映我扭曲的影

而我是云的溃逃

是天空咳出血的黄昏

每滴坠落都带着铁锈味

砸向你时 却轻得像吻

我们共享一具影子

在潮湿的褶皱里纠缠

你说露水是被囚禁的星

我说雨是溺死的风在喘息

你渐渐透明 渗入泥土的裂缝

我便疯长成雾 填满你离去的形状

有人看见花瓣上滚动的光

却不知那是两具灵魂

在腐烂的寂静里 相拥成伤

……………………………………

一、锈蚀的黎明

辞年第一次见到祁岁,是在美术馆闭馆后的深夜。他正站在那幅《锈蚀的黎明》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画布上翻涌的灰紫色云层。

画框边缘积着薄尘,在应急灯冷白的光线下像层凝固的霜,而祁岁的睫毛上似乎也沾着同样的东西,轻轻颤动时,像有细碎的冰粒要落下来。

“你不该在这里。”辞年的声音撞在空旷的展厅里,反弹出钝重的回响。他刚结束巡逻,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晃悠悠地垂着,像只垂死的飞蛾。

祁岁转过身时,辞年看见他瞳孔里映着应急灯的光,亮得有些异常。“这里的空气湿度是47%,”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比外面低12个百分点,适合保存些容易腐烂的东西。”

辞年没接话。

他注意到祁岁手里捏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边缘卷成焦黑的弧度,像是被火烧过。

巡逻手册上说遇到可疑人员要先核实身份,但他此刻更想知道那花瓣是从哪里来的——美术馆里没有玫瑰,只有恒温恒湿柜里存放的十九世纪植物标本。

“你喜欢这幅画?”祁岁忽然偏过头,视线重新落回《锈蚀的黎明》上。画布上的云层像是浸透了血,在灰紫色的底色里洇出暗哑的红,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无数细密的笔触叠加而成,像结痂的伤口。

“不喜欢。”辞年说。他确实不喜欢,每次经过这幅画,总觉得喉咙里像卡着铁锈。

“我喜欢。”祁岁的指尖终于碰到了画布,隔着一层透明的保护罩,他像是在触摸某种温热的活体,“你看这里,”他指向画面左下角,那里有片几乎要融进阴影里的枯叶,“画家在颜料里掺了铁粉,氧化后会慢慢变色。现在看是灰的,再过十年,会变成和云层一样的红。”

辞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发现那片枯叶的形状,和祁岁手里的玫瑰花瓣惊人地相似。他伸手去摸腰间的对讲机,指尖刚碰到塑料外壳,就听见祁岁轻笑了一声。

“别叫人。”祁岁转过身,花瓣从他掌心飘落,打着旋儿坠向地面,“我只是来还东西的。”

辞年看着那片花瓣落在自己的皮鞋尖前,忽然想起上周巡逻时,发现标本柜的玻璃上有道极细的划痕,当时登记册上写着“自然损耗”。他没再动对讲机,只是盯着祁岁的眼睛:“偷东西不好。”

“不是偷。”祁岁歪了歪头,睫毛上的霜似乎更厚了,“我只是借去看了看。它在柜子里太寂寞了,每天对着同样的紫外线灯,会提前氧化的。”

辞年弯腰捡起那片花瓣,指尖触到的瞬间,发现它比看起来更脆,稍微用力就碎成了两半。

他忽然意识到,祁岁或许不是在说谎——标本柜里的玫瑰标本确实少了一片,只是登记员大概以为是自己整理时不慎碰掉了,没往上汇报。

“明天会下雨。”祁岁忽然说。他已经走到了展厅门口,手搭在冰凉的把手上,指节泛着青白,“天气预报说不会,但我能感觉到。”

辞年看着他推门出去,夜风卷着湿气涌进来,吹得应急灯的光晕微微晃动。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里碎成两半的花瓣,忽然想起巡逻手册里夹着的天气预报单,上面明晃晃地印着“晴,微风”。

第二天清晨,辞年换班时,天空果然开始飘雨。

雨丝很细,落在玻璃幕墙上,洇出一道道水痕,像无数条爬行的银蛇。

他站在美术馆门口,看见祁岁蹲在对面的公交站台下,正用手指在积着水的台阶上画着什么。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领口时,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辞年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那些关于湿度和氧化的句子,此刻听来像某种预言。

他走过去时,祁岁正画完最后一笔。那是朵玫瑰,花瓣的边缘被水晕得模糊,像要融化在台阶上。“你看,”祁岁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它在水里比在柜子里好看。”

辞年没说话。

雨渐渐大了起来,砸在站台的棚顶,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敲打铁皮。他忽然解开制服外套,披在了祁岁肩上。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祁岁愣了一下,指尖抓住衣襟的动作有些僵硬。

“会感冒。”辞年说。这是他母亲生前常说的话,每次他淋雨回家,她都会把干毛巾砸在他脸上,语气很凶,却会提前把姜汤放在暖气片上温着。

但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平,像在念巡逻手册上的条款。

祁岁低下头,看着那件深蓝色的制服外套。袖口绣着美术馆的标志,一只衔着橄榄枝的白鸽,只是线头有些松了,鸽子的翅膀歪歪扭扭,像折了翼。“你的纽扣快掉了。”他忽然说,伸手捏住那粒晃悠的纽扣,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辞年的胸口。

辞年的呼吸顿了半秒。他能感觉到祁岁指尖的温度,比雨水还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不关你的事。”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却看见祁岁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截银色的线,正低头穿针。

“我会缝。”祁岁的侧脸在雨幕里显得很柔和,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雨停的时候,纽扣已经被缝好了。

祁岁打了个很漂亮的结,线头被剪得很短,几乎看不出来动过手脚。“好了。”他把外套递回来,指尖不小心碰到辞年的手腕,像片雪花落在那里,瞬间就化了。

辞年接过外套时,发现内衬口袋里多了样东西。他没立刻拿出来,只是看着祁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水痕。“我叫祁岁。”他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辞年。”

祁岁笑了笑,转身走进晨光里。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条正在蜕皮的蛇。

辞年摸出内衬口袋里的东西,是片压平的玫瑰花瓣,这次是新鲜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边缘却有个整齐的缺口,像是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

二、潮湿的褶皱

他们开始在各种奇怪的地方相遇。

有时是在深夜的便利店,辞年买速食面,祁岁抱着瓶伏特加站在冰柜前,标签上的度数高得吓人;有时是在废弃的地铁站,辞年跟着巡逻队检查线路,看见祁岁坐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手里拿着个老式怀表,表盖已经摔碎了,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

“这里的回声是2.3秒。”祁岁仰头看着漆黑的隧道顶端,怀表在指尖转着圈,“比美术馆长0.7秒,适合听自己的心跳。”

辞年靠在隧道壁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确实比平时慢些,像被什么东西拖着。

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他掏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着,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抖得厉害。

“你不怕吗?”辞年问。隧道深处传来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像有人在磨牙。

祁岁转过头,怀表的碎玻璃反射着火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怕什么?”他反问,“怕老鼠?还是怕塌方?”

辞年没回答。

祁岁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丢过来。

辞年伸手接住,是枚生锈的铁环,边缘很锋利,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这个,”祁岁指了指铁环,“比你的手铐好用。”

辞年的手指被铁环划破了,血珠渗出来,滴在漆黑的铁轨上,很快就晕开了。他没在意伤口,只是把铁环揣进裤袋。“你经常来这里?”

“嗯。”祁岁点点头,重新低下头看怀表,“这里的湿度是68%,适合保存些……容易被晒干的东西。”他说这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的碎玻璃,像是在触摸某种柔软的活体。

他们开始共享一些秘密。

不是那种需要刻意保守的秘密,而是些无关紧要的碎片。

辞年的公寓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墙上贴着巡逻路线图,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重点区域。

“水开了。”祁岁忽然说。

辞年回过神,把面条丢进锅里。热水溅出来,烫在他手背上,他却没感觉到疼。祁岁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他身后,拿起旁边的烫伤膏,挤在指尖,轻轻涂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中和了皮肤的灼痛。

“你不怕我吗?”祁岁的呼吸落在辞年的后颈上,像片冰凉的羽毛。

辞年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它们在沸水里扭曲、纠缠,像某种活物。“不怕。”他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只是每次和祁岁在一起,他喉咙里的铁锈味就会淡些,像被雨水冲刷过。

那天晚上,祁岁没走。他睡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像只警惕的猫。辞年躺在床上,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很轻,几乎要和窗外的雨声融为一体。他忽然想起祁岁说的话,关于湿度和保存,关于那些容易腐烂的东西。

凌晨三点十七分,辞年醒了。客厅里的月光很亮,祁岁不在沙发上。他走到窗边,看见祁岁站在楼下的花坛前,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在挖什么。泥土被翻出来,带着潮湿的腥气,在月光下像摊凝固的血。

辞年没下去。他看着祁岁把什么东西埋进土里,然后填上土,拍平,最后在上面放了片玫瑰花瓣。做完这一切,祁岁抬起头,正好对上辞年的视线。他没躲,只是笑了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像蒙着层水雾。

三、溺死的风

美术馆要举办新展,辞年被调去负责安保。展厅里挂满了印象派的画作,色彩明亮得有些刺眼,和那幅《锈蚀的黎明》格格不入。祁岁来的时候,正赶上工作人员在给画框装防盗锁,电钻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这里的分贝是89。”祁岁捂着耳朵,皱着眉,“比地铁站还吵,会吵死那些颜料里的虫子。”

辞年靠在墙角,看着他走到《锈蚀的黎明》前,像往常一样,指尖悬在画布前。新换的保护罩更厚了,反射出他模糊的影子,和画里的云层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影子,哪是画。

“他们要把这幅画移走了。”辞年说。展览结束后,这幅画会被送到修复室,据说颜料层出现了裂纹,需要重新加固。

祁岁没回头:“移到哪里去?”

“郊区的仓库,恒温恒湿的那种。”

祁岁沉默了很久,久到辞年以为他没听见。然后他忽然笑了,声音很轻,被电钻声盖得几乎听不见:“那里的湿度是多少?”

“60%。”

“太高了。”祁岁的指尖终于落了下来,轻轻敲了敲保护罩,“会发霉的。”

那天晚上,美术馆失窃了。不是什么名贵的画作,只是那幅《锈蚀的黎明》不见了。监控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和辞年一样的制服,动作利落得像只猫,避开了所有的红外线感应。

警察来的时候,辞年正在巡逻记录上签字。他的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像在刻什么东西。带头的警察认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小辞。有什么发现随时联系我们。”

辞年点点头,看着他们把展厅翻得乱七八糟。保护罩被整齐地卸了下来,放在地上,边缘没有任何划痕,像是用钥匙打开的。他忽然想起祁岁那天说的话,关于防盗锁的结构,说它看起来复杂,其实只要找到那个隐藏的弹簧,轻轻一按就能打开。

他没说。只是在巡逻记录的备注栏里写了句“雨夜,湿度72%”。

下班后,辞年去了祁岁的住处。那是间顶楼的阁楼,没有电梯,楼梯间堆着废弃的家具,散发出霉味和灰尘混合的气息。祁岁开门的时候,手里正拿着支画笔,指尖沾着灰紫色的颜料,像刚从《锈蚀的黎明》里捞出来的。

阁楼里很暗,只有天窗透进些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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