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虽然说释怀了,但每天上课下课还是会往安秋风那边看,他陈默的目光像系了线的风筝,总不由自主往安秋风那边飘。他知道这份暗恋早该埋进课桌缝里,可每次抬眼,看见安秋风低头解题时微蹙的眉,或是被窗外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心跳还是会漏半拍。
更让他喉头发紧的是,安秋风的视线其实常落在林知意身上。
林知意转笔的动作稍顿,安秋风的笔尖就会在草稿纸上多划一个圈;林知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安秋风握着笔的指节会悄悄收紧,直到听见林知意流畅的答案才缓缓松开。这些旁人难察的细节,陈默却看得一清二楚——就像他清楚自己课本里夹着的、那片安秋风不小心掉落的银杏叶,永远等不到对方的目光停留。
他对着自己说“都过去了”,转头却在安秋风和林知意相视而笑的瞬间,悄悄把那句没说出口的喜欢,又往心底按了按。陈默把课本立起来,试图挡住那道不受控制的视线。可安秋风忽然偏过头,和后座的林知意低声说了句什么,林知意仰头笑起来,阳光顺着他扬起的下颌线滑进衣领,安秋风的嘴角也跟着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弧度像根细针,轻轻刺了陈默一下。他迅速低下头,盯着摊开的数学题,视线却模糊起来。课本里的银杏叶被书页压得平整,叶脉清晰得像他数过的、安秋风看向林知意的次数。
下课铃响时,他听见安秋风起身,脚步声停在林知意桌旁:“昨天那道物理题,你听懂了吗?”
陈默捏着笔的手紧了紧。他也想问安秋风一道题,问了快一个学期,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林知意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没呢,要不你再讲一遍?”
“不要,其实我也不会。”安秋风的声音里藏着他从未听过的轻快。
陈默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空白处顿了顿,落下的字迹却歪歪扭扭。他想,这次是真的该释怀了,可目光还是越过课本的缝隙,又一次落在了那个方向。午休时,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来,敲了敲讲台:“这周末年级组织野餐,咱们班负责带些水果和零食,大家放学前把要带的东西报给班委统计一下。”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小声的议论,陈默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安秋风的方向。他看见安秋风侧过头,林知意正转着笔和他说话,两人凑得很近,像是在商量带什么。
“我带个西瓜吧?”林知意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雀跃,“冰镇的应该不错。”
安秋风点了点头,嘴角弯着:“那我带些三明治,家里有烤箱。”
“行啊,”林知意笑起来,“那我再带点饮料?”
陈默低下头,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西瓜。他其实很会做水果沙拉,妈妈教过他用酸奶调味,酸甜度刚好。但这话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象不出自己跟安秋风说“我带水果沙拉”的样子,更怕看见对方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转头又和林知意讨论三明治要加培根还是火腿。
放学前,班委拿着登记表走过来,陈默盯着表格上“安秋风:三明治”“林知意:西瓜、饮料”的字迹,沉默了几秒,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下:草莓。
他记得安秋风上次路过学校门口的水果摊时,多看了一眼草莓。虽然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算太突兀的关联。
收拾书包时,他听见林知意问安秋风:“周末几点出发?我叫我爸送咱们去集合点?”
“不用,”安秋风的声音很轻,“我骑车去,顺路载你。”
陈默拉书包拉链的手猛地一紧,金属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背起书包往外走,经过安秋风座位时,脚步慢了半拍,正好看见对方桌角放着一个印着自行车图案的帆布包,大概是准备装野餐用品的。
走出教室时,晚风吹得人有些凉,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购买清单,忽然觉得这个周末好像变得格外漫长。周六的公交车摇摇晃晃,陈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拎着一篮用保鲜盒装好的草莓。塑料篮把手勒得指节有点红,他却没松手,眼睛盯着窗外掠过的树影,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斜前方瞟。
安秋风和林知意坐在前排双人座,林知意正低头给安秋风看手机里的照片,大概是家里烤箱的样子,安秋风微微侧着头,额前的碎发随着车身晃动轻颤。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旁,像一汪暖融融的水。
“你这三明治打算做几种口味啊?”林知意的声音带着笑意飘过来。
“两种吧,”安秋风的声音很轻,“一种加蛋,一种加火腿,你不是不爱吃培根吗?”
林知意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还记得啊?”
陈默把草莓篮往腿边收了收,篮底碰撞膝盖的力道很轻,却像敲在心上。他也记得安秋风不爱吃太酸的水果,特意挑了熟透的草莓,还在保鲜盒里垫了层纸巾吸潮气——可这些话,他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公交车到站时,林知意先起身,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后座的扶手,安秋风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在他胳膊上顿了半秒才收回。两人拎着东西往车门走,安秋风手里的帆布包鼓鼓囊囊,大概装着三明治,林知意抱着个沉甸甸的西瓜,另一只手拎着饮料袋,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陈默跟在后面下车,脚刚落地就看见安秋风把帆布包换了个手,伸手去接林知意怀里的西瓜:“我来抱吧,沉。”
“没事,”林知意往旁边躲了躲,眼睛弯成月牙,“你那包才沉呢,里面是不是藏了块石头?”
安秋风低笑一声,没再坚持,却很自然地帮林知意扶了扶歪掉的背包带。
远处的草坪上已经有不少同学在铺野餐垫,陈默看着两人并肩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草莓篮沉得厉害。他停在原地,看着安秋风弯腰帮林知意把西瓜放在草地上,看着林知意蹲下来打开饮料袋,两人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片青翠的草叶上。
风里飘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陈默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他把草莓放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离得近到能看清安秋风帆布包上的自行车图案,又远到不至于打扰到那片只有他们两人的、暖融融的阳光里。野餐垫铺在树荫下,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说笑。陈默坐在垫子边缘,手里转着空饮料瓶,目光落在不远处——安秋风和林知意正沿着小河边散步,林知意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时不时往安秋风肩上扫一下,惹得安秋风伸手去挡,两人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轻得像羽毛。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带来的草莓被摆在餐布角落,已经被人拿了几颗,剩下的还红得发亮。安秋风没动过,他看得很清楚。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林知意!小心脚下!”
陈默猛地抬头,看见林知意正往后退着说话,没注意到身后一块凸起的石头,脚踝一崴就往旁边倒。安秋风伸手去拉时慢了半秒,林知意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棱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事吧?”安秋风的声音里带着急,蹲下去扶他。
林知意皱着眉想站起来,刚一动就疼得“嘶”了一声,裤腿卷起来的地方,膝盖已经蹭破了皮,渗出血珠。
周围几个同学围过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要去找药箱。陈默没说话,手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背包——他有过敏性鼻炎,妈妈总让他随身带消毒棉片和创可贴。
安秋风正小心地帮林知意查看伤口,指尖悬在旁边不敢碰,声音都有些发紧:“能走吗?要不我送你去附近的诊所?”
“没事没事,”林知意咬着唇笑了笑,想逞强,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默捏着创可贴的包装走过去,蹲下身时膝盖碰着草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看安秋风,只把消毒棉片递过去:“先用这个擦一下吧,消毒。”
安秋风愣了一下,接过棉片的手有些迟疑。林知意抬头看了看陈默,又看了看安秋风,轻声说了句“谢谢”。
陈默没应声,撕开创可贴的包装,手指捏着边缘递过去。安秋风接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很轻的一下,陈默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迅速站起身。
“我去那边坐会儿。”他低声说,转身往野餐垫的另一端走,后背却像长了眼睛,能清晰地感觉到安秋风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帮林知意贴上创可贴,感觉到林知意小声说了句“你轻点啦”,感觉到安秋风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好,不碰疼你。”
风卷着草叶掠过脚踝,有点痒。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被碰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很轻,却比林知意膝盖上的伤口,更让他觉得有点疼。林知意被安秋风扶着慢慢走过来时,陈默正用草叶编着不成形的环。听见脚步声,他手一抖,草叶散了,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假装在看远处的同学放风筝。
“陈默。”林知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歉意,“刚才谢谢你啊,多亏你带了创可贴。”
陈默转过头,看见林知意的裤腿卷到膝盖,粉色的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安秋风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捏着用过的消毒棉片,正四处找垃圾桶。
“没事。”陈默的声音有点闷,目光落在草地上。
“都怪我不小心,”林知意笑了笑,眼角弯起来,“本来想跟你说说话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对了,你带的草莓真甜,刚才尝了一颗,特别好吃。”
陈默愣了一下,抬头时正好撞见林知意真诚的眼神,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忽然松了松。他想说“你喜欢就好”,话到嘴边却变成:“还好,不算太酸。”
“安秋风说他也不爱吃酸的,”林知意随口说着,转头看向安秋风,“是吧?”
安秋风刚把垃圾扔进远处的回收箱,走回来时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看向陈默的目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点了点头:“嗯。”
林知意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停顿,拉了拉陈默的胳膊:“反正我也走不了太远,要不咱们仨在这儿玩牌吧?我带了UNO。”
陈默的胳膊被他拉着,不算用力,却让他想起刚才安秋风扶林知意的动作。他下意识想挣开,却看见林知意眼里的期待,又硬生生忍住了。
安秋风已经在旁边铺了块干净的餐布,从帆布包里拿出牌盒:“来吧。”
发牌的时候,陈默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安秋风的牌,一张红色的“反转”牌滑落到地上。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在半空中轻轻撞了一下,很轻的力道,像羽毛擦过。
“对不起。”陈默猛地缩回手,耳根有点发烫。
安秋风捡起牌,递给他时说了句“没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林知意在旁边看得直笑:“你们俩慢点啊,别跟我似的受伤。”
陈默没说话,低头理着手里的牌,却感觉安秋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不像平时那样总黏在林知意身上,而是在他发梢停留了半秒,又轻轻移开了。
风吹过餐布,把林知意的笑声卷得很远。陈默捏着那张红色的反转牌,忽然觉得这个下午好像没那么难熬了——虽然安秋风的目光大多时候还是属于林知意,但至少这一刻,三个人的影子并排投在草地上,挨得很近,像一幅没画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