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天阙后厨的不锈钢灶台泛着冷光，抽油烟机轰鸣渐歇。江景云握着锅铲的手稳如磐石，最后一道松鼠鳜鱼在他手中完成了点睛之笔，琥珀色的糖醋汁裹着金黄的鱼身。他望着盘中昂首翘尾的造型，喉结轻轻滚动，想着这道菜上桌，就能去休息一下。
"叮 ——" 上菜铃脆生生响起，传菜小工小李抱着托盘撞开布帘，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皮肤上。当他看清出餐台上那道标价 888 的松鼠鳜鱼时，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江景云刚用雪白的毛巾擦净灶台，见这小伙直挺挺杵着，围裙带子还歪在一边，不由扬了扬眉。
"发什么呆？520 包厢等着呢。"
小李耷拉着脑袋，声音里满是低落，道出了要提醒江景云的事。
"江师傅... 这菜...520 包厢退了。"
江景云眉头拧成个川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锅沿。云栖天阙的客人非富即贵，水晶吊灯下的餐桌从不是计较几百块的地方，更别说这道工序繁复的松鼠鳜鱼。
他记得三年前有个服务生偷偷倒卖退回来的茅台，被监控拍个正着，后来酒店就立了铁规矩：退单必须即时通报后厨，否则按原价扣工资。
前厅的人个个绷紧神经，倒是后厨师傅们从不受限 ，毕竟没人会嫌厨师，菜出得快。
"怎么回事？"
小李蹲在地上扯着头发，蓝布工装的肩膀剧烈起伏。
"我就在包厢门口站着，那女的突然就变卦了！说什么从小怕鱼腥，非让退。她男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闪得我眼晕，一身阿玛尼西装能抵我三个月工资，她倒好，突然说要替人省钱！早干嘛去了？还有那呼机偏偏这个时候进了水。"
他突然瘫坐在地，声音里混着哭腔
"这月房租刚交完，再扣 888，我就得去桥洞底下睡了。"
江景云看着他磨得发亮的工作鞋，想起自己刚入行时被克扣工资的窘迫。抽油烟机的余震还在胸腔里嗡嗡作响，他忽然弯腰拎起那盘鱼，瓷盘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颤音。
"这菜我处理。"
小李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都亮了起来，扑过去抓住江景云沾着面粉的手使劲摇晃。
"江师傅！您真是活菩萨！后厨就您把我们当人看啊！"
"您这恩我记一辈子！"
江景云被晃得手腕发酸，冷静地抽回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行了，去忙吧。"
随后，江景云端着托盘穿过走廊，雕花木门后传来主管整理单据的沙沙声。
"王主管，520包厢的那道鳜鱼我按员工价买了。"
江景云把签好的单据推过去，看着墨迹落在 "江景云" 三个字上。
王主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尖捻起单据的边角抖了抖。见着写了他名字的单据，便就知道，定是前厅哪个小工犯错误，被江景云这小子给兜底了。
王主管不禁勾起那抹藏着几分了然的笑容，对着江景云调侃着。
“你每次都给人家兜底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用红印章在单据右下角盖了个方印，朱砂色的 "已核" 二字格外鲜明
“依我看，这些小年轻就该吃点亏，不然总记不住教训。”
江景云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只带着点温和的坚持。
“这次事发突然，小李的对讲机坏了，赶紧给人家换一个吧，打工的都不容易。"
王主管闻言挑了挑眉，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烟盒，磕出支烟却没点燃。他盯着江景云袖口磨得发亮的盘扣 ，那是后厨师傅们才有的暗纹款式，忽然叹了口气。
"知道了，明天就让后勤科给他换个新的来。"
王主管将单据按序号夹进文件夹，金属夹子咔嗒一声合上。
"你这性子，倒是跟刚来时一模一样。"
江景云嘴角难得牵起丝浅淡的弧度，转身时托盘轻晃了晃，糖醋汁的甜香从瓷盘缝隙里钻出来，混着走廊里百合花的清芬，在空气里缠成温柔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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