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旦自述
我,姬旦,世人或称之为周公。生于商朝末年,周文王昌之第四子,武王发之弟。一生历经沧桑,见证王朝更迭,参与缔造周室八百年基业。今垂垂老矣,静坐镐京宫中,望窗外云卷云舒,不禁追忆往昔,思绪万千。
我出生时,周还只是商朝西方的一个属国。父亲文王虽为西伯,实则被商纣王囚于羑里多年。幼时常闻母亲太姒讲述父亲在朝歌的遭遇,言纣王暴虐,酒池肉林,炮烙之刑,残害忠良。那些故事在我心中种下了对商王朝腐朽统治的深刻认识。父亲归来后,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我与其他兄弟一起,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礼乐射御书数,更学习治国平天下之道。
父亲常言:“天命无常,惟德是辅。”他广施仁政,诸侯多归附之,周国日盛。然父亲终未亲自伐纣,临终前将未竟之业托付于兄长姬发,也就是后来的武王。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冬日,父亲握着兄长的手,又看向我们众兄弟,目光中既有期盼也有忧虑。那时我还年少,却已感受到肩上担子的重量。
武王继位后,我竭尽全力辅佐兄长。公元前1046年,商纣暴政已极,民不聊生,武王决定顺天应人,起兵伐纣。我随军出征,参与谋划。牧野之战前夜,我彻夜未眠,观天象,卜吉凶,心中忐忑不安。毕竟商立国六百余年,实力犹存。然而纣王尽失民心,前线商军倒戈,我们竟一日而破纣师。当我站在朝歌城头,看着熊熊大火吞噬鹿台,心中并无喜悦,反生无限感慨:得天下易,守天下难矣。
武王建立周朝后,封我为鲁公,但我选择留在镐京辅佐朝政,让长子伯禽代就封于鲁。武王在位时间不长,天下未宁而王疾笃。临终前,他将年幼的太子诵托付于我,那一刻,我泪如雨下,深知责任重大。
成王年幼即位,我以叔父身份摄政。这一决定却引来诸多猜疑。管叔、蔡叔等兄弟散布流言,说我意欲篡位,甚至勾结纣子武庚起兵反叛。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内有不信任的朝臣,外有三监之乱,东方诸国动荡不安。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宫中的高台上,望着满天星斗思索至深夜。我问心无愧,唯恐辜负兄长的托付。
最终我决定东征平叛。出征前,我作《大诰》,向天下表明心迹:“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三年苦战,平定叛乱,诛武庚,杀管叔,流放蔡叔。胜利之日,我却没有丝毫欢欣,兄弟相残,实非我所愿。战后,我封建卫、宋等国以藩屏周室,迁殷顽民于成周以便监管,又营建东都洛邑,以镇东方。
摄政第七年,成王年长,我决定还政于王。许多臣子劝我继续执掌大权,甚至有人暗示我可取而成之。我笑而不答,择吉日率百官朝见成王,将天子印玺奉还。那一刻,我看到了成王眼中的惊讶与感动,也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释然。权力于我,从来只是责任,而非欲望。
归政后,我并未闲居。我着手制礼作乐,建立周朝的典章制度。我深信,武力可以得天下,但唯有礼乐才能治天下。我参考夏商两代之礼,加以增删修改,制定了一套完整的礼乐制度: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五礼齐备;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乐和谐。这些制度规范了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间的关系,使贵贱有等,上下有别,为周朝八百年统治奠定了基础。
我尤其重视教育,设立国学与乡学,提倡“明德慎罚”,主张“敬天保民”。我记得曾与成王论政,言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又作《无逸》告诫成王:“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这些思想并非我一朝一夕所创,而是继承了祖父季历、父亲文王的理念,经过深思熟虑而成。
晚年我退居采邑,整理先代典籍,注解易经。闲来时与老农话桑麻,与学子论诗书。回首往事,我自觉无愧于心。虽曾权倾天下,然始终以臣子自居;虽遭流言中伤,却终得清白;虽可黄袍加身,但选择还政成王。我的一生,见证了周的崛起,参与了周的建立,奠定了周的治理基础。
最令我欣慰的是,周王朝并非依靠暴力和恐怖统治,而是建立在德政和礼乐之上。我们周人虽然取代了商朝,却尊重并吸收了商文化之精华。我们不曾毁灭殷商的历史与文化,反而将之融入周文明之中。这种包容与继承,使周文化成为后世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
如今我老矣,常坐于庭前,看日升月落,花开花谢。儿子伯禽从鲁国来看我,言及东方教化大行,礼乐渐兴,我欣慰不已。孙辈绕膝,问起当年故事,我慢慢讲述,恍如昨日。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我姬旦一生,有幸参与开创了一个新时代,建立了影响千年的制度文化。我深信,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未来的路还很长,周王朝也会面临挑战,但只要坚持德政,尊重礼乐,敬畏天命,爱护百姓,必能长治久安。
夜已深,烛火摇曳。我搁笔沉思,一生的画面在脑海中流转。从西岐少年到王朝辅弼,从摄政王到退隐老者,我始终秉持一颗公心,尽己所能,辅佐周室,安定天下。足矣。
窗外,曙光微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周王朝也将迎来新的黎明。而我,将安然归于历史的长河,成为后世记忆中的那个周公——制礼作乐,辅佐成王,平定天下,却最终还政于王的姬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