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记忆

火焰吞没了程默，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温暖，如同冬日里靠近壁炉的感觉。浓烟没有呛入肺部，反而带着一丝檀香的气息。

当视线适应后，程默发现自己站在一栋两层木屋的客厅里。火舌从厨房蔓延而出，舔舐着墙纸和家具。奇怪的是，火焰没有真正烧毁任何东西，只是维持着一种永恒的燃烧状态。

"这是...我家？"程默喃喃自语，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成长在城市的公寓楼，从未住过这样的独栋木屋。

然而，某种深层的熟悉感挥之不去。墙上的照片，沙发的花纹，甚至是壁炉台上那个歪斜的陶瓷狗摆件，都莫名地牵动他的神经。

"小默！快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充满惊恐。

程默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迈步，却在楼梯口停了下来。楼上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和哭声。

"还有人...在上面..."他的双腿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如闪电般劈开意识的迷雾——他十岁那年参加的夏令营，那栋失火的木屋，以及那个没能逃出来的女孩。

"不...这不可能..."程默摇头，冷汗浸透后背。这段记忆明明已经被他深埋二十多年，从未想起，为何现在如此清晰？

火焰突然变得更加猛烈，阻断了下楼的路径。程默别无选择，只能向楼上移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冰冷刺骨的黑暗。

二楼走廊尽头，一扇门微微开着，里面传出孩子的啜泣声。程默推开门，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被浓烟包围。

"救救我..."女孩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煤灰。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右眼角有一颗小痣。

程默如遭雷击。他记得这双眼睛——林小夏，夏令营里唯一愿意和他这个"怪小孩"玩的伙伴。火灾那天，他因为害怕独自逃了出来，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她。

"我...我这就带你出去。"程默声音嘶哑，伸手去拉女孩。

就在他触碰到女孩的瞬间，场景突然扭曲变化。火焰熄灭，墙壁褪色，他们站在一片灰白的虚无空间中，只有一把金属椅子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林小夏的声音变了，变成冷静的成年女性声线。她的外貌也随之改变，成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不是林小夏。你是谁？"

"我是你记忆的守护者。"女人微笑，"也是你恐惧的创造者。那场火灾后，你封闭了自己的情感，特别是恐惧——因为承认恐惧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懦弱，承认你抛下了她。"

程默握紧拳头："她死了吗？"

"重要吗？"女人指向金属椅，"真正的问题是，你愿意面对真相了吗？"

椅子扶手上刻着一行小字："恐惧是真相的钥匙。"

程默突然明白了这个幻境的意义。这不是简单的恐惧测试，而是强迫他面对自己最深的心理创伤——不是火灾本身，而是他在危机时刻的选择，以及随后数十年的自我欺骗。

"如果我坐上去会怎样？"

"你会记得一切。"女人说，"包括那些被你自己刻意遗忘的部分。"

程默深吸一口气，走向椅子。当他的皮肤接触金属表面时，一股电流般的刺痛传遍全身。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意识：

夏令营的最后一天...他和林小夏偷偷溜进厨房偷吃果酱...不小心打翻油灯...火势迅速蔓延...他本可以叫醒她，但恐慌占据了上风...逃出后，他撒谎说不知道她在里面...消防员在废墟中找到她的尸体时，她手中还握着他送的玻璃弹珠...

最痛苦的记忆不是灾难本身，而是事后他如何完美地欺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那段记忆被深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情感上的麻木——他再也感受不到恐惧，因为最深层的恐惧已经被锁在了心灵最深处。

"现在你明白了。"女人的声音变得柔和，"你并非没有恐惧，而是将恐惧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近乎病态的冷静和控制欲。这正是他们选中你的原因。"

"他们？"程默抬头，发现女人手中多了一份档案，封面印着"普罗米修斯计划"。

"时间到了。"女人没有回答，反而后退一步，"你的队友需要你。记住，恐惧不是弱点，否认恐惧才是。"

空间开始崩塌，程默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最后一刻，他看到女人——不，是林小夏的幻影——对他微笑："救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