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渊王的怒火几乎要将静安王府的屋顶掀翻。
他死死盯着南门庭君,鬓角的白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好一个未必有冤情!当年圣旨明发,白纸黑字写着白家庄通敌叛国,你如今认逆党余孽做义女,是想打谁的脸?打本王的脸,还是打先帝的脸?”
南门庭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和:“厉渊,你我都知,当年的案子疑点重重。白家庄不过是个偏远村落,何来通敌的门路?再说,若真要谋反,怎会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你!”南门厉渊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猛地转向站在一旁的白漓,眼神如刀,“你这个心机深沉的丫头!是不是你撺掇庭君认你做义女?想借他的势翻案,报复本王?”
白漓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王爷多虑了。静安王认我,是出于仁心,与我无关。至于翻案,我家人清白,本就该还他们一个公道。”
“清白?”南门厉渊冷笑,“逆党余孽,谈何清白!”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白漓的手腕,“你必须跟本王走!回到王府,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住手!”南门庭君抬手拦住他,脸色第一次沉了下来,“厉渊,她现在是我的义女,有本王在,谁也不能动她。”
两位王爷剑拔弩张,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王府的下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庭院里的鸟儿都惊得飞了出去。
南门厉渊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南门庭君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白漓那张写满倔强的脸,指尖微微颤抖。
杀了她。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嘶吼。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含着恨意的眼睛,他竟迟迟下不了手。想起她为自己挡箭时的决绝,想起她在王府里为自己研墨时的安静,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那些画面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他无法动弹。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很好!南门庭君,你护着她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
说完,他甩袖而去,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南门庭君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白漓道:“别怕,有义父在。”
白漓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却也多了几分警惕。她知道,靖渊王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庇护,恐怕不会长久。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靖渊王府的人频频在静安王府附近出没,明里暗里地找麻烦。今日是送来的食材出了问题,明日是府里的下人被打伤,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却足够让人烦躁。
白漓知道这是靖渊王的警告,他在提醒她,也在提醒南门庭君,他随时可以动手。
而凌霄的出现,就显得格外微妙。
这日白漓去药铺抓药,刚走出店门,就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堵在巷口,眼神不善地盯着她。她认得,那是靖渊王府的护卫。
她握紧药包,正想转身从后门走,凌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几位这是要做什么?”凌霄穿着一身常服,身形挺拔,眼神冷冽地扫过那几个壮汉。
为首的壮汉认出他是黎城宇的护卫,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道:“没……没什么,就是想跟白姑娘说几句话。”
“白姑娘是静安王的义女,也是黎将军的故人,你们也敢动?”凌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滚。”
那几个壮汉对视一眼,不敢得罪黎城宇,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巷子里只剩下白漓和凌霄。
“多谢。”白漓低声道,她对这个总在暗中帮她的护卫,感情很复杂。
凌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糖糕递给她:“将军说,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白漓的手顿住了。糖糕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黎城宇总偷偷从宫里带给她。他……还记得?
可想起那张被撕碎的喜帖,她的心又冷了下去。她没有接糖糕,只是道:“不必了,我早就不爱吃了。”
凌霄的眼神暗了暗,收回手,声音有些干涩:“姑娘小心些,靖渊王不会放弃的。以后若有麻烦,可以找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就在附近。”
白漓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凌霄的保护,到底是黎城宇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主意?如果黎城宇真的还在意她,又为何要那样对她?
她不知道,凌霄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确实是奉了黎城宇的命令保护她,可看着她一次次被刁难,一次次露出脆弱的样子,他心中的怜惜早已超出了命令的范畴。
他喜欢她,从很久以前,在她还叫爱奴,蹲在路边给他包扎伤口时就喜欢了。只是他身份低微,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如今能这样远远看着她,护着她,已是奢望。
白漓回到静安王府时,南门庭君正在书房等她。
“今日遇到麻烦了?”他放下手中的书,语气带着关切。
白漓点点头,将巷子里的事说了一遍。
南门庭君皱起眉头:“厉渊越来越过分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总得有自己的力量。”
白漓心中一动:“义父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也在暗中联络白家庄的旧部。”南门庭君看着她,眼中带着欣赏,“你的聪明和坚韧,很像你母亲。只是光有这些还不够,你需要人手,需要门路。”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令牌递给她:“这是我暗中培养的一支商队的令牌,他们遍布全国各地,消息灵通,或许能帮你。”
白漓接过令牌,指尖微微颤抖。她没想到南门庭君竟然知道她的计划,还愿意帮她。
“义父……”
“傻孩子。”南门庭君笑了笑,“既然认了你做女儿,自然要护你周全。只是这条路很难走,你确定要走下去吗?”
白漓看着手中的令牌,又想起家人惨死的画面,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确定。”
为了复仇,她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靖渊王的威胁,黎城宇的冷漠,凌霄的守护,南门庭君的帮助……这一切都只会让她更加清醒。
她不会再依赖任何人,她要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接近真相,让那些仇人血债血偿。
夜深人静时,白漓坐在灯下,摊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她这些日子联络到的白家庄旧部的位置。
她拿起笔,在靖渊王府和张尚书府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南门厉渊,张启年……你们等着。
属于我的,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欠我的,我会加倍讨回来。
而此刻的靖渊王府,南门厉渊正站在窗前,看着静安王府的方向,眼神复杂。桌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杀了她,一了百了。
这个念头一次次在他脑海里浮现,可他握刀的手,却始终没有动。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份想要斩草除根的狠戾,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悄掺杂了别的东西。
有了南门庭君的支持和商队的帮助,白漓的调查顺利了许多。
那些隐藏在全国各地的白家庄旧部,渐渐与她取得了联系。他们大多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却从未忘记当年的血海深仇。得知白家还有遗孤在世,还要为族人翻案,都激动不已,纷纷表示愿意效命。
这日,一个名叫老白的老汉来到静安王府。他是当年白家庄的护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当年被追兵砍伤的。
“大小姐!”见到白漓,老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您还活着,太好了!老奴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白漓扶起他,眼眶也红了:“老白叔,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白擦了擦眼泪,“大小姐,当年的事,老奴知道一些内情,或许能帮上您。”
白漓心中一动:“老白叔,您说。”
“当年带队围剿的虽然是靖渊王,但真正下命令的,似乎另有其人。”老白回忆道,“那天晚上,除了靖渊王的军队,还有另一队人马,他们穿着黑衣,行动诡秘,领头的人腰间挂着一块龙形玉佩。”
龙形玉佩?白漓皱起眉头。能佩戴龙形玉佩的,非皇亲国戚莫属。难道当年的事,还有皇室成员参与?
“您还记得那队人马的其他特征吗?”
老白摇摇头:“他们动作太快,老奴只看到那些。不过老奴在死人堆里,捡到过一块碎掉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墨’字。”
“墨”字?白漓心中疑窦丛生。她从未听说过哪个皇室成员的名字里带“墨”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凌霄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姑娘,不好了,靖渊王带人包围了王府!”
白漓和老白都是一惊。
“他想干什么?”
“不清楚,只说是要搜捕逆党余孽。”凌霄急道,“姑娘快从密道走,我掩护你!”
南门庭君的王府里有一条秘密通道,是为了以防万一修建的。白漓知道此刻不能连累南门庭君,当机立断:“老白叔,你跟我走。凌霄,多谢你。”
她带着老白跟着凌霄来到书房,凌霄移开书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沿着通道一直走,能到城外的竹林。”凌霄递给她一把匕首,“路上小心。”
白漓接过匕首,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要小心。”
她带着老白钻进密道,凌霄迅速将书架归位,转身出去应付靖渊王。
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白漓扶着老白,借着手里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一步步往前挪。
“大小姐,都是老奴连累了你。”老白愧疚地说。
“不关你的事。”白漓沉声道,“是我太急了,没想到靖渊王动作这么快。”
她知道,靖渊王突然发难,绝不仅仅是为了搜捕逆党,更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想趁她还没查到更多线索之前,将她彻底除掉。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白漓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出口果然在一片竹林里。刚走出竹林,白漓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黎城宇。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锦袍,正负手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白漓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你果然在这里。”黎城宇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看来你这些日子没少忙活,都找到旧部了。”
老白警惕地挡在白漓面前:“你是谁?想对我家大小姐做什么?”
黎城宇没有理会老白,只是盯着白漓:“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白漓握紧匕首,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羞辱我,还是把我交给靖渊王?”
“我不会害你。”黎城宇的语气依旧冰冷,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靖渊王已经疯了,他不会放过你的。跟我走,我能保护你。”
“保护我?”白漓嗤笑一声,“你的保护,就是送我喜帖,就是看着我被人欺负,就是用最刻薄的话刺我吗?黎城宇,你的保护,我承受不起!”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黎城宇的心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紧抿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
“他们追来了!”老白脸色大变。
黎城宇眼神一凛,上前一步,抓住白漓的手腕:“快走!没时间解释了!”
他的手很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白漓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放开我!”
“听话!”黎城宇低吼一声,将她往马车的方向拉,“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远处火把的光亮。白漓知道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被他拉着上了马车。
黎城宇也跟着上车,对车夫道:“开车!”
马车飞快地驶离,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里一片死寂。白漓坐在角落,背对着黎城宇,肩膀微微颤抖。
黎城宇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白漓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到底想怎么样?”
黎城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会帮你报仇。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听我的。”
“帮我报仇?”白漓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凭什么帮我?就凭你是即将迎娶苏婉儿的黎小将军?还是凭你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羞辱的冷漠?”
黎城宇的心脏猛地一抽,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别开脸,声音低沉:“总之,你照做就是。”
白漓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心中一片冰凉。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值得她信任了。
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宅院前停下。黎城宇带着她和老白走了进去。
“这里很安全,你们先住下。”他说,“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白漓没有说话,只是扶着老白进了屋。
黎城宇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直到凌霄赶过来,他才低声道:“看好她们,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将军,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凌霄看着他,眼中带着担忧,“这样太冒险了。”
黎城宇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必须做。否则,她会死,我们都会死。”
他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
有些事,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必须加快脚步,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一切。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而此刻的白漓,正站在窗前,看着黎城宇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她不知道黎城宇的计划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再任人摆布。
她悄悄拿出藏在身上的信号弹——那是她与白家庄旧部约定的联络信号。
黎城宇,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别想再控制我。
复仇的路,我会自己走下去。
夜色渐深,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像一朵妖艳的血花。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