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平板电脑的屏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照片上的钟楼指针正好卡在两点二十分。宋亚轩盯着那个举着"等你"纸牌的人影,左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疤痕被阳光照得发白,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旧伤。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还留着当年刘耀文刻下的小小蝴蝶图案——十七岁生日时,两个半大孩子偷拿刻刀在诺基亚机身上刻下的幼稚印记。
"头儿?"小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技术科定位到发件基站在钟楼附近三公里内,但信号只跳了一次就消失了。"
宋亚轩猛地回神,将平板拍在桌面站起身。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召集所有人,封锁中心广场。"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银徽在晨光里划过冷冽弧线,"告诉特警队,我要活的。"
警笛声撕开早高峰的车流,宋亚轩坐在领头警车副驾,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枪套上。车窗外掠过熟悉的街景——那家关了八年的糖果店,墙上还残留着"买二送一"的褪色贴纸;巷口的老旧篮球架,篮板上依然有刘耀文当年扣篮撞出的裂纹。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是血的少年把他推到墙角,左手腕滴着血说:"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别等我。"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少年气的胡说八道。
"队长,广场已清场。"耳机里传来现场指挥的报告声,"钟楼所有入口已控制,游客正在疏散。"
宋亚轩推开车门,狂风卷起他的警服下摆。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钟楼巨大的阴影斜切过广场地面,像把冰冷的铡刀。警戒线外挤着举相机的记者,闪光灯在阴沉天光里此起彼伏。他整理了下领带走向钟楼正门,大理石台阶上还留着昨夜雨水的痕迹,倒映出灰败的天空。
"三组守住西南角通风管道,二组跟我进主楼。"宋亚轩调整耳麦频率,靴底踩过积水发出吱呀声响,"技术科,干扰周围五百米所有无线信号,别让他跑了。"
特警队员撞开厚重木门的瞬间,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翻滚。钟楼内部比想象中更复杂,旋转楼梯缠绕着裸露的电缆向上延伸,每层楼都分出通向机械室和观景台的岔路。宋亚轩举起战术手电,光柱扫过墙壁,突然停在三楼平台——那里有半截被踩扁的薄荷糖纸,绿色包装,是他们少年时最爱吃的牌子。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十年前那个午后突然清晰浮现:刘耀文把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说要去给他买最新的游戏机,从此再没回来。警察在他书包夹层里找到了同款糖纸,还有张没写完的纸条:"他们找到我了"。
"各单位注意,发现可疑痕迹。"宋亚轩对着耳麦低声说,蹲下身用证物袋小心拾起糖纸,"继续向上搜索,注意保持通讯畅通。"
顶楼机械室的齿轮还在缓慢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金属摩擦声。宋亚轩推开沉重的铁门,手电光立即照到地上的新鲜脚印——44码,耐克气垫鞋,鞋边粘着游乐场特有的荧光绿木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细节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报告队长,各楼层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
耳机里传来各小组的汇报声,宋亚轩捏紧拳头抵着眉心。不可能,照片是二十分钟前拍的,刘耀文不可能凭空消失。他再次举起手电仔细扫过房间,光束突然被齿轮组反射出奇异的光斑。绕到巨大齿轮后方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齿轮内侧有用白色粉笔写的小字,笔迹仓促却熟悉:"记得旋转木马旁的约定吗?"
十四岁那个夏天突然撞进脑海。废弃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旁,两个少年用石头在栏杆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字:"宋亚轩刘耀文永远不分离"。后来拆迁队来时,刘耀文抱着那截栏杆哭了整整一夜。
宋亚轩的手指抚上冰凉的齿轮,粉笔末沾在指尖,像极了那年冬天落在刘耀文睫毛上的雪花。他突然想起今早解剖室里,林小雅胃里那个U盘——视频里男人拆解的猎刀刀柄上,贴着块快要剥落的蓝色贴纸,图案正是那家倒闭的糖果店招牌。
"队长?收到请回答?"小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宋亚轩正要回应,所有通讯突然变成刺耳的滋滋声。他猛地摘下耳机,手机却在这时剧烈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背景是十年前的摩天轮舱,十六岁的刘耀文挤在镜头前比耶,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少年宋亚轩的身影在玻璃反光里若隐若现。
【最后一次机会,一个人来。】
信息末尾跟着个定位链接,地图上跳动的红点正指向城市边缘那个废弃已久的游乐园。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钟楼玻璃穹顶,发出沉闷的声响。宋亚轩站在窗前,看着广场上忙碌的警察们逐渐散去——刚才对讲机里传来消息,全市同时出现五起模仿作案现场,局长正发火要他立刻调配警力支援。
他明白了刘耀文的把戏。用钟楼吸引主力,再用模仿案分散注意力,最后引他去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这盘棋布了十年,步步都是冲着他来的。
"各单位听令。"宋亚轩重新戴上耳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优先处理模仿作案现场,我单独追踪主犯线索。重复,这是命令。"
他没有等回应就扯掉耳麦,从消防通道快速下楼。雨点打湿了后背,冷得像贴了块冰。发动隐藏在广场角落的私家车时,雨刮器开始规律摆动,扫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幕。手机导航提示前往废弃游乐园需要四十五分钟,而此刻距离照片上那个"三点"的约定时间,只剩不到四十分钟。
车辆驶出市区后,雨势越来越大。宋亚轩打开雨刷最快档位,视线依然模糊。公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扭曲,像群张牙舞爪的鬼影。他松了松领带,掌心不知何时全是冷汗。十年了,这十年他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警徽在左胸发烫,而那个占据他整个青春的少年,却成了必须逮捕的连环杀手。
雨点击打车顶的声音越来越密,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雨刷机械的摆动声。宋亚轩换了个手握方向盘,指尖无意中碰到副驾抽屉——里面躺着那个泛黄的相框,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挤在糖果店门口,笑得一脸灿烂。他记得那天刘耀文把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说:"以后每一年生日都要一起过。"
突然,后座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很轻,像纸巾被揉成团的声响,混在雨声里几乎难以分辨。宋亚轩的后背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右手缓缓移向腰间配枪。后视镜里空空如也,只有后座中央放着的黑色背包——那是他今早带来的换洗衣物。
声音又响了一下,这次清晰可辨——是某种糖纸被剥开的脆响。
宋亚轩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凄厉尖叫,车身在湿滑路面上剧烈打滑后停下。他拔出配枪转身指向后座,手电光束刺破黑暗——
背包拉链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半,半颗绿色的薄荷糖滚落在座垫上,包装纸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而在座椅缝隙里,静静躺着一枚蝴蝶形状的金属书签,翅膀上刻着的名字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亚轩】
那是十年前刘耀文失踪前,准备送他的高中毕业礼物。
宋亚轩的拇指摩挲着枪套边缘,皮革表面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后视镜里空荡的后座在雨幕中晃动,像幕布后潜伏的影子。他缓缓转身,枪口稳定地指向发出声响的方向——那枚蝴蝶书签正躺在座椅缝隙,翅膀上的刻字被车灯映得发亮。
引擎突然发出一声闷响,仪表盘所有指针同时归零。车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声音。宋亚轩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薄荷甜味,与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如出一辙。那年他发烧躺在诊所,刘耀文浑身湿透地闯进来,从口袋里掏出半融化的薄荷糖,糖纸粘在少年颤抖的手指上。
"还在等什么?"
副驾驶座上传来轻笑,宋亚轩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那个本该空无一人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有一截苍白的下颌线露在阴影外。男人指间夹着颗绿色薄荷糖,包装纸在指间转着圈。
安全带突然自动收紧,牢牢勒住宋亚轩的胸膛。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整车电路突然恢复,雨刮器疯狂摆动扫开视线——副驾驶座空空如也,只有那枚蝴蝶书签静静躺在真皮座椅上,旁边放着颗剥开的薄荷糖。
手机在此时亮起,导航提示已到达目的地。宋亚轩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警服。废弃游乐园的生锈铁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摩天轮的残骸在阴沉天色里像具巨大骨骼。他踩着积水走向旋转木马,木质平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十年前刻字的栏杆早已不见踪影。
"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
声音从摩天轮方向传来。宋亚轩抬头望去,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正站在最高的座舱里,背对着夕阳最后一点微光。男人缓缓转身,帽檐滑落,露出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左眉骨有道新添的疤痕,眼神却还是少年时那种带着野性的亮。
"你长大了。"刘耀文倚着生锈的栏杆轻笑,右手把玩着什么金属物品,阳光反射出冷冽的光,"比我想象中穿警服的样子好看。"
宋亚轩举起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举起手来,慢慢走下来。"
"走下来然后呢?"刘耀文向前一步,脚下的金属座舱发出危险的呻吟,"给我戴上手铐?宣读米兰达警告?还是直接像对那些人一样——"他突然从栏杆后抽出那把在视频里见过的猎刀,刀刃在暮色中闪着寒光,"给我一枪?"
雨突然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隙,金色阳光恰好照在刘耀文左手腕——那里没有月牙形疤痕。
------------------------------------------------------------------
郁怡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