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天光大亮时,沈清辞已经坐在东宫书房里了。
紫檀木大案上堆着半人高的账册,昨夜里燃尽的烛台还歪在一角,蜡泪凝固成狰狞的形状。沈清辞素手纤纤翻开最上面一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项开支,墨迹淋漓间透着一股子糊弄。
"太子妃娘娘,掌事房的刘总管来了。"晚晴轻手轻脚进来禀报,话音刚落就见三个灰衣太监鱼贯而入。为首的刘德全弓着腰,脸上堆着褶子笑,眼神却精明地扫过沈清辞身上那件半旧的湖蓝色宫装。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珠翠环绕,这位新太子妃看着倒像个寻常官家小姐。刘德全心里头那点轻视又冒了上来,手上的浮尘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三人规规矩矩跪下磕头,声音却有气无力。
沈清辞没抬头,指尖划过账册上"采买冬炭三千斤"的记录,嘴角勾起抹冷笑。这都开春了,哪来的冬炭采买?她把账册往桌上一摔,纸张摩擦的刺啦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刘总管,"沈清辞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这东宫的账,是你管的?"
刘德全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笑得像朵菊花:"回娘娘的话,奴才们都是伺候太子殿下的,这账目的确归奴才管着。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按祖宗规矩,东宫印信由太子亲掌,娘娘若是要查账,还得请太子殿下的示下才行。"
这话堵得够结实。沈清辞看着他鬓角那撮染得乌黑的头发,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明摆着没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也难怪,毕竟昨夜太子殿下连喜房的门都没踏进一步。
"哦?祖宗规矩?"沈清辞忽然笑了,伸手从袖中掏出块明黄卷轴,"先帝手谕算不算祖宗规矩?"
明黄卷轴带着龙纹,在晨光下晃得人眼晕。刘德全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膝盖一软就真跪实了:"奴、奴才参见先帝手谕!"
沈清辞没让他起来,慢悠悠展开手谕,声音不高不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沈氏,贤良淑德,聪慧端方,着辅佐太子统摄东宫,凡内务诸事,可代行处置......"
她念到"代行处置"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刘德全的额头已经见了汗。沈清辞把圣旨往他面前一扔:"刘总管,现在,能查账了吗?"
"能、能查!娘娘恕罪,奴才刚才是老糊涂了!"刘德全抖得像筛糠,旁边两个小太监更是脸都白了。谁也没想到,这位将门出身的太子妃竟然带着先帝手谕!
沈清辞没理他的求饶,指着那本炭火账册:"冬炭三千斤,账目上写着三十两银子,可本宫记得,皇城司上个月的采买价,明明是二十两。刘总管,这多出来的十两,进了谁的口袋?"
刘德全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账目是他做了手脚的,想着新太子妃一个深闺女子,哪懂这些门道,没想到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说!"沈清辞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沙场历练出的煞气。刘德全一个激灵,差点瘫在地上。
"是、是奴才一时糊涂!"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下头人报上来的数,奴才没细看就......"
"没细看?"沈清辞冷笑,"那这个呢?"她又抽出一本账册,"上个月给各宫采买的锦缎,每匹报价比尚功局的定价高出三成。还有这个,宫人鱼食开销,比御膳房的荤菜钱还多。刘总管,你这东宫,可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一番话怼得刘德全哑口无言,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旁边的两个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太子殿下驾到——"
沈清辞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来得正好,省得她一个个去敲打。
萧景渊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玄色蟒袍的衣摆带起一阵风。他身后跟着的苏云瑶怯生生地探着头,看到沈清辞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谁让你动东宫账目的?"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他刚从苏云瑶那里听说沈清辞一大早就在折腾,连饭都没顾上吃就赶过来了。
沈清辞缓缓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回殿下,臣妾在整顿内务。"
"整顿内务?"萧景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清辞,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别忘了,你这个太子妃是怎么来的!"
这话够刻薄,明摆着是提醒她,她不过是沈家送过来的棋子。沈清辞心里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臣妾自然记得。所以臣妾更要尽好太子妃的本分,替殿下打理好东宫,免得让人说三道四,污了殿下的名声。"
她这话堵得萧景渊一噎,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看着沈清辞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火。这个女人,明明昨晚还在喜房里独坐到天明,今天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殿下,"沈清辞忽然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萧景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让他莫名地有些烦躁。
"刘总管账目不清,贪墨公款,臣妾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再掌管东宫内务。"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臣妾已经让人将证据封存,殿下是要亲自审,还是交给宗人府处置?"
萧景渊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想到沈清辞竟然做的这么绝,连证据都准备好了。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德全,心里暗骂没用。
"你想怎么做?"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清辞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没达眼底:"东宫不养闲人,更不容许蛀虫。臣妾以为,刘总管年纪也大了,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要把刘德全彻底踢出东宫。刘德全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萧景渊脚边:"殿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殿下看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萧景渊皱紧了眉头,正要开口,却见沈清辞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凤印,在一张早就拟好的文书上盖了下去。鲜红的印记落下,宣告着刘德全在东宫彻底失势。
"晚晴,"沈清辞把文书递给晚晴,"按规矩办。"
"是,小姐。"晚晴接过文书,看都没看地上的刘德全一眼。
萧景渊看着那枚凤印,气得手都抖了。这凤印是父皇赏赐的,象征着太子妃的权力,他本以为沈清辞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她竟然真敢用!
"沈清辞!你放肆!"萧景渊怒吼道,一把抓住沈清辞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沈清辞生疼。
沈清辞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像边关夜晚最亮的星辰,带着一种萧景渊看不懂的倔强和冷漠。
"殿下,"沈清辞的声音很平静,"臣妾只是在做分内之事。若是殿下觉得臣妾做得不对,大可废了臣妾的太子妃之位。"
又是这句话!萧景渊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他真想现在就废了这个女人,可理智告诉他不能。沈家手握重兵,他现在还不能得罪。
就在这时,苏云瑶忽然"哎呀"一声,捂着心口倒在萧景渊怀里,脸色苍白得像纸:"殿下,妾身、妾身头好晕......"
萧景渊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连忙扶住苏云瑶:"云瑶,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苏云瑶虚弱地摇摇头,眼角却偷偷瞟了沈清辞一眼,带着一丝挑衅。沈清辞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毫无波澜。这种拙劣的手段,她在军营里见多了。
"殿下,"沈清辞轻轻挣开萧景渊的手,"既然殿下有事,臣妾就不打扰了。东宫的事,臣妾会处理好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给萧景渊一个挺直的背影。萧景渊看着那个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正在往一个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
沈清辞回到寝殿时,晚晴已经在等她了。看到她手腕上那圈清晰的红印,晚晴心疼得不行:"小姐,您没事吧?太子殿下也太过分了!"
沈清辞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而已。刘德全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小姐的吩咐,派人送他出宫了。"晚晴低声道,"只是......他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老人,这么做会不会......"
"会什么?"沈清辞打断她,"东宫是我的地方,我说了算。以后,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刘德全就是榜样。"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晚晴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坚定,忽然觉得,或许小姐真的能在这深宫里闯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沈清辞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娘娘!不好了!苏才人、苏才人她......"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