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东宫琉璃瓦上。沈清辞刚回到寝殿,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殿外就传来小太监变了调的通报声,一声比一声急,像是火烧了眉毛。
"娘娘!不好了!苏才人她......她出事了!"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殿门,膝盖磕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清辞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荡出细小的涟漪。她早料到苏云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才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也好,早解决早省心。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沈清辞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苏才人究竟如何了?"
"殿下在撷芳殿大发雷霆呢!"小太监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说是...说是您把苏才人的御赐玉如意打碎了,还把人给推倒了!"
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御赐玉如意?这罪名扣得倒是挺响亮,既打了她的脸,又能勾起萧景渊对"君恩"的重视。苏云瑶这点心思,还真是浅显。
"晚晴,"沈清辞站起身,理了理半旧的湖蓝色宫装袖口,"走吧,去撷芳殿看看。本宫倒要瞧瞧,本宫是怎么'打碎'玉如意,又是怎么'推倒'她的。"
晚晴连忙跟上,小声叮嘱:"小姐,当心有诈。苏才人肯定是故意设的圈套。"
"圈套?"沈清辞脚步没停,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这宫里的圈套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怕,还怎么活下去?"
宫道上已经亮起了羊角宫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糊着宣纸的灯罩,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沈清辞鬓边的一缕碎发。她走得不快,步幅均匀,每一步都踩得沉稳,看不出丝毫慌乱。
撷芳殿离她的寝殿不远,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还没进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呜呜...臣妾不是故意的...都怪臣妾不好...不该在姐姐面前拿出玉如意的..."
沈清辞挑了挑眉。这演技,不去勾栏瓦舍唱戏真是可惜了。
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沈清辞来了,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拦住了她:"太子妃娘娘,殿下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沈清辞冷笑一声,"本宫也包括在内?"
她径直往里走,侍卫想拦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了殿。
撷芳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浓郁的安神香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仔细闻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苏云瑶坐在铺着锦褥的榻上,上身斜倚着软垫,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她一见沈清辞进来,哭得更凶了,身体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萧景渊站在榻前,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一看就是怒到了极点。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几乎要将沈清辞凌迟处死。
"沈清辞!你还有脸来!"萧景渊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朕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这种毒妇入主东宫!"
沈清辞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臣妾参见殿下。不知殿下为何动怒?臣妾刚到,就被殿下骂作'毒妇',还请殿下明示,臣妾究竟犯了何错?"
"犯了何错?"萧景渊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陡然拔高,"你自己看!这是父皇赏赐给云瑶的和田白玉如意!你竟然因为昨日之事怀恨在心,把它打碎了!还推倒云瑶,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沈清辞,你心肠怎么能这么歹毒!"
地上散落着几片玉如意的碎片,最大的一块约莫巴掌大小,上面还沾着点点暗红,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旁边站着一个小宫女,正是苏云瑶的贴身侍女,此刻正红着眼圈,一脸悲愤地瞪着沈清辞。
沈清辞的目光在碎片上扫了一圈,心里冷笑更甚。这戏码,真是漏洞百出。
苏云瑶哽咽着开口,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姐姐...你别怪殿下...都怪我...都怪我不该在你面前炫耀殿下赏赐的玉如意...你要是喜欢...我本可以送给你的...何必...何必动手抢呢..."
"抢?"沈清辞终于看向苏云瑶,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苏才人倒是说说,本宫何时抢你的玉如意了?又何时推你了?"
"就是方才!"苏云瑶的侍女往前一步,梗着脖子大声道,"奴婢亲眼所见!太子妃娘娘来看我家才人,看到桌案上的玉如意就拿起来把玩,说这么好的东西放在才人这里可惜了,就要拿走!我家才人不给,娘娘就动手抢,失手打碎了玉如意,还狠狠推了才人一把!才人撞在桌角上,这才吐了血!"
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连细节都编得清清楚楚。
沈清辞没有看那个侍女,反而将目光转向苏云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苏才人,本宫与殿下成婚不过两日,何时成了你口中的'姐姐'?这声'姐姐',本宫可担不起。"
苏云瑶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沈清辞会揪着这个细节不放。她强自镇定,哽咽道:"在...在云瑶心里...早就把姐姐当成亲人了..."
"是吗?"沈清辞挑眉,"亲人就是你这样,还没弄清事情原委,就急着给本宫扣罪名的?"
"你胡说!"萧景渊怒喝一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人证?"沈清辞看了一眼那个侍女,又看了一眼苏云瑶,"不过是你苏才人的贴身侍女,本宫如何信得过?物证?"她指了指地上的玉碎片,"不过是一堆碎玉,谁能证明是本宫打碎的?"
"你!"萧景渊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沈清辞的手气得发抖,"好!好一个巧舌如簧!朕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狡辩!"
沈清辞没理会萧景渊的怒火,径直走向那些玉碎片。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大的那块,仔细端详着。
"殿下,"沈清辞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您可知这和田白玉如意,是先帝赏赐给苏才人的?"
"自然知道!"萧景渊没好气地说,"若非御赐之物,朕岂会如此动怒?"
"那殿下可知,和田白玉质地坚硬,莫说本宫只是'失手'打碎,就算是故意摔,也未必能摔成这样。"沈清辞站起身,举起手中的玉碎片,"殿下请看,这碎片边缘虽然锋利,但碎裂面却异常平整,不像是失手掉落,倒像是...有人故意将它摔在特定位置。"
萧景渊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清辞手中的碎片。
"而且,"沈清辞继续说道,目光扫过地上的其他碎片,"这几片碎片散落的范围不过三尺见方,若是本宫'失手'打碎,力道之下,碎片怎会如此集中?除非..."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除非这玉如意在掉落之前,就已经有了裂痕。"
苏云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你血口喷人!"苏云瑶的侍女尖叫道,"明明就是你打碎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得清清楚楚?"沈清辞转头看向那个侍女,目光冰冷,"那你倒是说说,本宫是用哪只手推的苏才人?推在了什么位置?苏才人又是如何撞在桌角上的?"
侍女被问得一窒,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自镇定道:"你用右手推的!推在才人的肩膀上!才人往后退,就撞在了桌角上!"
"是吗?"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可本宫方才看苏才人的坐姿,左肩微微下沉,若是被推的是右肩,怎会如此?"
她话音刚落,就见苏云瑶下意识地动了动左肩,显然是被说中了痛处。
萧景渊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神在苏云瑶和沈清辞之间来回逡巡,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还有这安神香,"沈清辞忽然话题一转,目光落在殿角的香炉上,"味道倒是浓郁得很。只是不知苏才人为何要在白天点这么浓厚的安神香?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用香味来掩盖?"
"你胡说!"苏云瑶激动地反驳,"我...我只是最近睡眠不好,太医说点这个香有助于安神!"
"哦?是吗?"沈清辞缓步走到香炉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扇了扇飘出的香烟,"可本宫怎么闻着,这香里除了安神的药材,似乎还混了些别的东西?"
她凑近香炉,仔细嗅了嗅,眉头微蹙:"这...似乎是迷迭香?少量迷迭香混入安神香中,点燃后确实有安神之效,只是...若是用量不当,就会让人精神恍惚,产生轻微的幻觉呢..."
萧景渊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虽然不懂香料,但也知道沈清辞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信口胡说。
"苏云瑶,"萧景渊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这香是怎么回事?"
苏云瑶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摇头:"我不知道!这香是御赐的!是宫里统一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沈清辞冷笑一声,"可本宫怎么记得,这迷迭香并非宫中常用香料。苏才人倒是好本事,能弄到这种稀罕玩意儿。"
她转头看向萧景渊,神色平静:"殿下,臣妾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
"什么法子?"萧景渊皱眉问道。
"人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闪烁,声音会颤抖,尤其是在恐惧和疼痛的刺激下,更容易露出破绽。"沈清辞的目光落在那个侍女身上,"臣妾请求对这位侍女施以掌掴之刑。若是她说的是实话,心存坦荡,受几掌也不会改变说辞;若是她撒了谎,必定会在疼痛和恐惧下露出马脚。"
"你敢!"苏云瑶尖叫道,"她是我的侍女!你凭什么动她!"
"凭什么?"沈清辞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就凭她污蔑本宫!殿下,您意下如何?"
萧景渊沉默了。他看看脸色苍白的苏云瑶,又看看一脸镇定的沈清辞,心里的天平开始动摇。
苏云瑶见萧景渊犹豫,心中大急,暗中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立刻哭喊道:"殿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求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萧景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就依你所言!若是她招了,朕定不轻饶!若是你敢胡来..."
"臣妾愿以太子妃之位担保。"沈清辞截断他的话,语气坚定。
萧景渊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一颤。他挥了挥手,示意晚晴动手。
晚晴走到那个侍女面前,神色冷漠。还没等侍女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扇在了她的脸上。
侍女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立刻红了起来。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晚晴。
"说!究竟是不是苏才人让你诬陷本宫的?"沈清辞的声音冰冷如刀。
"我...我没有..."侍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嘴硬道。
"啪!"又是一记耳光,比刚才更重。侍女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说不说?"沈清辞步步紧逼。
侍女的心理防线在疼痛和恐惧的双重打击下,开始渐渐崩溃。她看向苏云瑶,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可苏云瑶却因为心虚而不敢与她对视。
"说!"沈清辞一声厉喝。
侍女被吓得浑身一颤,终于崩溃了:"我说!我说!不是太子妃娘娘!是才人!是才人让我这么说的!"
"你胡说!"苏云瑶尖叫着想要扑过去,却被萧景渊一把按住。
"是才人自己打碎了玉如意!她把玉如意摔在地上,然后自己撞在桌角上,还往嘴角抹了红色的东西!她说这样就能让殿下相信是太子妃娘娘欺负她!"侍女哭喊着,将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
苏云瑶面如死灰,瘫软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景渊的脸色铁青得吓人,他死死地盯着苏云瑶,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失望:"苏、云、瑶!你...你竟然敢骗朕!"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方白手帕,走到榻前,在苏云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
手帕上立刻沾染上了一抹红色,但那红色并不像真正的血迹那样暗沉,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亮泽。
"殿下请看。"沈清辞将手帕递给萧景渊,"这并非真血,而是胭脂混了蜂蜜制成的假血。遇热即化,一擦便知。"
萧景渊看着手帕上的红色,又看看苏云瑶苍白的脸,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为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竟然错怪了沈清辞!
"来人!"萧景渊怒吼道,"将苏云瑶禁足撷芳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他又看向那个侍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这个背主求荣的奴才拖下去!杖二十!发往浣衣局!永生不得再入宫闱!"
"殿下!不要啊!殿下!"苏云瑶哭喊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萧景渊的衣袖,却被他嫌恶地甩开。
萧景渊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经过沈清辞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清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晚晴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沈清辞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外有一个黑影闪过,快得像是错觉。
她微微皱眉,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错觉吗?还是...这宫里,还有别人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沈清辞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东宫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她抬起头,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撷芳殿。宫灯的光芒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预示着她在这深宫之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