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十岁生日那天,他们一家回了南方。老院的大门刚推开,就被满院的绿惊住了——南方的老梧桐枝桠已经伸到了街对面,新苗也长到了一人高,两棵树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张铺展开的绿毯子,把整个院子都裹在里面。
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摘菜,看见他们回来,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竹篮里。“阿望都长这么高了。”她拉着孩子的手往屋里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快来看,新苗给你留了礼物。”堂屋的窗台上,摆着个小小的木箱,里面装满了新苗的落叶,每片叶子上都用红绳系着张字条,写着“阿望三岁,新苗抽芽”“阿望五岁,新苗长叶”……原来每年阿望生日,老太太都会替新苗写下祝福。
小蝉的丈夫搬来梯子,要给老梧桐修剪枝桠。沈砚辞拦住他,指着树干上的刻痕说:“这里不能剪,是小蝉小时候爬树留下的。”那道浅浅的刻痕在离地半米处,像个小小的脚印,是小蝉七岁那年,非要学着大人爬树,用小刀刻下的记号。如今刻痕周围的树皮已经隆起,却依然清晰,像树特意把这印记藏进了年轮里。
周清沅在厨房帮忙,打开橱柜时发现个熟悉的铁盒——正是当年埋在银杏树下的时光胶囊。老太太说去年翻土时挖出来的,怕生锈特意擦干净收着。周清沅打开盒盖,里面的梧桐叶依旧干枯,叶脉间的字迹却像刚刻上去的:“等南方的梧桐长大,我就回来。”她忽然想起沈砚辞当年说这话时的样子,少年的眼里盛着南方的雨,和此刻窗外的阳光,慢慢融在了一起。
晚上吃蛋糕时,阿望非要把蜡烛插在新苗下。月光透过树叶落在蛋糕上,奶油上的“10”字蜡烛映着满地的叶影,像无数片叶子在跳舞。阿望闭上眼睛许愿,吹灭蜡烛后说:“我希望老梧桐和新苗能长在一起,这样它们的影子就能永远拉手了。”老太太笑着摸他的头:“傻孩子,它们早就长在一起了,根在地下拉着手呢。”
第二天清晨,沈砚辞在院子里画画。画里的老梧桐和新苗并排站着,阳光穿过枝叶,把它们的影子叠在地上,像两个拥抱的人。阿望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画纸喊:“太爷爷,这里少了北方的树!”沈砚辞愣了愣,随即在画的角落添了笔淡绿,像北方的梧桐枝桠从云端伸过来,和南方的树叶轻轻相触。
离开前,他们在新苗下埋了个新的时光胶囊。里面有阿望画的双树图,有沈砚辞和周清沅的合影,还有片北方梧桐的红芽叶。沈砚辞在盒盖上刻了“南北同根”四个字,阿望非要在旁边画个小小的笑脸,说要让树知道,他们很开心。
车子驶出巷口时,阿望从后窗探出头,看见老太太正站在新苗下挥手,老梧桐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像件绿色的披风。新苗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和他说再见。沈砚辞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院子,忽然对周清沅说:“你看,我们走了这么远,其实一直都在树的影子里。”周清沅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像两片相触的叶子,在时光里,暖得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