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生辰这日,不净世难得热闹。
徐莺站在回廊下,看着庭院里嬉闹的少年们——聂怀桑正带着徐珑和其他几个世家子弟玩投壶,笑声清脆地穿透初春的空气。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轻抚过怀中锦盒的纹路。
"嫂嫂!"聂怀桑眼尖地发现了她,小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您怎么不一起来玩?"
徐莺笑着替他拂去肩头落花:"看你玩得开心就好。"她递上锦盒,"给你的。"
聂怀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方古砚,色泽沉郁,侧面刻着精细的山水纹。
"这是...琅琊徐氏藏书楼专用的'松烟古砚'?"聂怀桑瞪大眼睛,"听说存世不到十方了!"
"哥哥生前收藏的。"徐莺声音轻柔,"他说这砚台需得懂它的人用,我想你会珍惜。"
聂怀桑眼眶突然红了,罕见地正经起来:"谢谢嫂嫂,我一定..."话没说完,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嫂嫂,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小侄子啊?这样大哥就不会整天盯着我练功了!"
徐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腹部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那日的诊断。
"怀桑,这种事..."她艰难地开口。
"臭小子!胡说什么!"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徐莺回头,看到聂明玦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可怕。聂怀桑瞬间像见了猫的耗子,缩着脖子躲到徐莺身后。
"大哥,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聂明玦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你嫂嫂的身体也是你能议论的?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宗主!"徐莺急忙拦住,"怀桑只是童言无忌,今日是他生辰,就饶了他吧。"
聂明玦眉头紧锁,目光从徐莺苍白的脸移到聂怀桑吓得发颤的身上。最终,他松开了手。
"看在你嫂嫂的面子上,饶你这次。再敢胡言乱语,家法伺候!"
聂怀桑如蒙大赦,一溜烟跑远了。庭院里的少年们见状也纷纷告辞,转眼间只剩下徐莺和聂明玦二人。
"你不必为他求情。"聂明玦声音低沉,"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
徐莺摇摇头:"他并无恶意。"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况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聂明玦猛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徐莺读不懂的情绪。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聂明玦只是生硬地说:"我去练刀。"便转身离去。
徐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春风拂过,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练刀场中,霸下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响。
聂明玦已经练了整整三个时辰,汗水浸透衣衫,肌肉因过度使用而颤抖,但他仍不停下。似乎只有肉体的疲惫,才能暂时压抑脑海中徐莺苍白的笑容。
刀锋劈裂木桩,碎屑飞溅。聂明玦喘息着停下,仰头望向渐暗的天空。脑海中浮现出徐莺初到不净世时的模样——安静得像一抹影子,做事却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月就理顺了聂家混乱多年的账目,连最苛刻的长老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教怀桑写字时的耐心,为徐珑缝制衣裳时的温柔,还有...圆房时强忍不适却从不拒绝的顺从。
聂明玦突然将霸下狠狠插入地面。医师的话回响在耳边:"在夫人身体调理稳妥之前,还是...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否则一旦有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
夜深人静,徐莺独自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疲惫的面容。她缓缓解开衣带,丝绸睡衣滑落肩头,露出腹部那道狰狞的疤痕——射日之征中,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修士,她被温氏修士的长枪贯穿腹部。
蓝家的医师的话回响在耳边:"在夫人身体调理稳妥之前,还是...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否则一旦有孕,后果不堪设想。"
手指轻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徐莺苦笑。政治联姻中,不能生育的妻子有什么价值?聂明玦虽从未表露不满,但自从医师告诫后,他们已数月未曾同房,这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镜中突然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徐莺一惊,慌忙拉上衣襟,回头看到聂明玦站在门口,不知已看了多久。
"宗、宗主..."她声音发颤,"您怎么..."
聂明玦大步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徐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炽热而复杂,像是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疼吗?"他忽然问,手指虚悬在她腹部上方,没有触碰。
徐莺怔住了,一时不知他问的是旧伤,还是...心伤。
"习惯了。"她最终答道。
聂明玦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徐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
"怀桑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声音沙哑,"你的身体要紧,医师说过现在不宜..."
"我知道。"徐莺打断他,勉强笑了笑,"宗主是顾及我的身体。我很感激。"
聂明玦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什么都没说。他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徐莺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稳健的步伐走向床榻。
聂明玦只是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拉过锦被仔细为她盖好。他在床边坐下,宽厚的手掌覆上她放在被面上的手。
"好好休息。"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药按时吃了吗?"
徐莺点点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温暖。他总是记得这些细节,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聂明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睡吧,我在这守着。"
徐莺望着他坚毅的侧脸,烛光在那轮廓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想问为什么今晚突然过来,想问他对这段婚姻到底如何看待,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指传来的温度,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在这安心的氛围中,她渐渐沉入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聂明玦就这样守到天明,目光始终未离开她的睡颜。
更不知道的是,聂明玦今晚是鬼使神差地走向徐莺的院落。他告诉自己只是去看看她的伤势,却在她房门外徘徊许久,直到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
推门而入的瞬间,他看到镜中徐莺裸露的伤痕,如同一把刀刺入心脏。那一刻,他只想将那个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而现在,看着她安然入睡的面容,聂明玦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不是作为聂氏宗主对妻子的责任,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