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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废后不承宠

天牢的断墙在残阳里像只淌血的巨兽,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瓦砾堆里,时不时落下几粒火星。沐川柏站在那间烧塌一半的牢房前,玄色龙袍下摆沾着烟灰,原本熨帖的金线刺绣被烟火熏得发乌。

"陛下,这里凶险。"秦风举着锦帕想替他挡开飘散的黑烟,却被龙袖挥开。

沐川柏蹲下身,手指拨开一捧还带着热气的灰烬。指腹触到块坚硬物事,捏起来细看,是枚烧变形的银簪——簪头本该有朵完整的桃花,此刻只剩半爿焦黑的花瓣,像极了五年前王婉清摔碎在他面前的那支。

"咳..."墙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沐川柏指尖猛地收紧,银簪残片戳进掌心。他没有回头,只盯着地上那具蜷缩的焦尸。林婉仪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十指却死死抠进身下的青砖缝里,指缝间卡着些宝蓝色丝线,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皇后驾到——"

尖细的通传声划破死寂。沐川柏起身时龙袍扫过灰烬,留下道蜿蜒的灰痕。周氏踩着凤纹绣鞋走来,裙摆上的金线孔雀随着她的步子颤动,怀里却抱着素白的哭丧布,脸上早挂着泪痕。

"陛下..."她扑过来想挽住龙臂,却在触及他冰凉的眼神时顿住脚步,"臣妾听闻林嫔妹妹遭此横祸,心都碎了..."

沐川柏没接话,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向禁宫方向。那堵灰墙的阴影里,有片衣角动了动——是王婉清常穿的月白绫罗,沾着几点泥污,像被揉皱的云。

周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喉结飞快滚动两下:"陛下还在查?李太医说火是午时着起来的,值班狱卒都看见了,是..."她突然压低声音,"是林嫔自己点的火。"

沐川柏终于转头看她,指缝间的血珠滴在青砖上:"自己点火?"

"是...许是畏罪自焚。"周氏绞着手中的素布,指节发白,"毕竟她谋害王姐姐在先,假孕欺君在后..."

"皇后的宫装,倒是别致。"沐川柏突然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裙摆上。宝蓝色的缠枝纹刺绣在夕阳下泛着光,针脚细密得像活过来的蛇。

周氏脸色一僵,下意识拽紧裙摆往后缩:"这是...臣妾新做的衣裳..."

"秦统领。"沐川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把林嫔的手掰开。"

秦风脸色煞白地上前,费了好大劲才扳开那焦黑蜷曲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的丝缕被扯出来,宝蓝色,缠枝纹,与周氏裙摆上的丝线一模一样。

周氏的身体晃了晃,发髻上的金步摇撞出细碎的声响:"不...这不能说明什么...宫里头用这种丝线的多了去了..."

"是吗?"

清冷的女声从阴影里飘出来。王婉清慢慢走出来,月白绫罗上沾着的泥点格外刺眼,肩胛处的绷带渗出血迹,在她背后洇开朵暗红的花。

"皇后娘娘忘了?前天在偏殿,您用团扇戳臣妾伤口时,扇坠上的流苏勾住了臣妾的袖口。"王婉清抬手,露出腕上道浅浅的红痕,"当时您急着躲闪,裙摆被桌角剐破了块,就在..."她目光扫过周氏后腰,"右侧靠近荷包的位置。"

周氏"嗷"地一声捂住后腰,脸色惨白如纸。

"王婉清你血口喷人!"一声尖利的喊叫突然从太监堆里炸开。周氏的心腹小邓子"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青石板砰砰响:"是奴才!都是奴才干的!"

沐川柏看着那太监后背沾着的半片梧桐叶——冷宫墙角也种着梧桐树,叶子边缘有同样的锯齿形缺口。

"奴才收了林嫔的好处帮她假孕,后来怕事情败露,就、就趁她午睡的时候放了火..."小邓子的声音抖得像筛糠,眼角却飞快瞟向周氏藏在袖中的手。

王婉清突然笑出声,惊飞了墙头几只乌鸦:"公公真是好本事。天牢午时看守最严,您怎么带着火折子进去的?又是怎么在禁军赶到前全身而退,还能把自己衣服烧出这么整齐的破洞?"她蹲下身,扯起太监衣角。那焦痕边缘整齐得像是用烙铁烫出来的。

小邓子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沐川柏的目光重新落回周氏身上,龙袍下的手捏得咯吱响:"皇后还有何话可说?"

"是她陷害我!"周氏突然指向王婉清,凤钗歪斜在鬓边,"她想夺回后位!她早就知道林嫔是臣妾的人!"

"哦?"王婉清从袖中抽出块东西,迎着光展开——半片带着血渍的宝蓝色宫装残片,边缘还挂着烧焦的线头,"陛下可看清楚了?这是臣妾从偏殿窗台下捡到的,上面沾着的,是林嫔的血。"

周氏尖叫一声瘫坐在地,锦缎裙摆散开像朵破败的花:"不...不是我..."

"禁足凤仪宫。"沐川柏的声音比天牢的石墙还冷,"秦风,派人看管,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禁军拖走周氏时,她突然回头哭喊:"陛下!臣妾爹爹是刑部尚书!王家旧案是他审的!您不能..."话音被堵在嘴里,只留下呜咽声在废墟上空回荡。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牢里只剩下沐川柏和王婉清。风卷着灰烬掠过她苍白的脸,沐川柏突然抓住她手腕——她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凝之..."他想说什么,却被她猛地甩开。

"陛下还有三日期限。"王婉清的声音比夜色还凉,"三日后若查不出真相,臣妾自会..."

"你要去哪里?"沐川柏的声音陡然拔高,抓住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后颈滑下缕碎发,沾在他发烫的手背上,像条冰凉的蛇。

王婉清挣了两下没挣脱,干脆抬眼直视他:"陛下忘了?臣妾早就不是皇后了。"

沐川柏的喉结剧烈滚动,龙袍领口被挣开,露出锁骨处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他为护她,替她挡的一箭。那时她还会用舌头轻轻舔舐他的伤口,说沐川柏你真傻。

"这一次..."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朕不会再让你失望。"

晚风突然卷起灰烬,迷了王婉清的眼。她眨了眨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沐川柏手背上,烫得他猛地松开手。

王婉清转身就走,月白绫罗的裙摆扫过瓦砾堆,留下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沐川柏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掌心的血珠混着她的泪,在青砖上晕开朵诡异的花。

三更梆子敲响时,皇后寝宫的窗棂悄无声息地插进支箭。箭簇上绑着卷密信,蜡封上刻着朵鸢尾花——五年前王家军的军旗,就是这个纹样。

凤仪宫的烛火在窗棂上抖得像条受惊的蛇。周氏攥着那支箭,手指被箭杆上的倒刺划出三道血痕。鸢尾纹蜡封硌在掌心里,比天牢的焦石还要烫。

"娘娘,烧了吧!"嬷嬷抖着帕子想抢,却被周氏狠狠推在妆奁上。描金镜台发出刺耳的声响,镜中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眼角新添的细纹像蛛网般蔓延,凤钗歪斜在乱发里,活脱脱是冷宫疯妇的模样。

"烧不得。"周氏突然笑出声,指甲抠进蜡封,"王家旧部...他们倒是会挑时候。"唇角的笑意还没绽开,就被急促的叩门声砸得粉碎。

"皇后娘娘,秦统领求见。"太监尖细的嗓音裹着夜风钻进来。

周氏猛地将密信塞进发髻深处,簪尖狠狠刺入头皮。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扯过件墨色斗篷盖住湿透的中衣,踉跄着扑到门边:"让他进来。"

秦风踏着月光进来时,剑穗上的银铃碰出细碎的响。他脱下沾着夜露的披风,露出玄色劲装下紧绷的脊背:"陛下有旨,彻查林嫔死因,需取皇后娘娘贴身宫女问话。"

"问谁?"周氏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血珠子瞬间沁出来。

"春桃。"秦风的目光扫过墙角缩成一团的小宫女,"事发当日,是她替您给林嫔送的安神汤。"

春桃"扑通"跪倒,锦绣裙摆散开像朵折断的花:"娘娘救命!奴婢送去时汤还是温的...那碗汤林嫔根本没动啊!"

周氏突然想起什么,耳坠撞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你是说...午时送饭的小太监?"

秦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娘娘见过他?"

"不是宫里的人。"周氏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那天他穿的号服针脚歪歪扭扭,左袖口还有个破洞...比现在的寅时还早两刻就来送点心!"

夜风突然卷着纸钱味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秦风猛地拔剑,剑光在镜面上劈开道冷冽的弧——镜中映出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串白幡,纸扎的小人歪着头,脸上用血画着王家军的鸢尾纹。

冷宫的月光比雪还冷。王婉清摸着肩胛渗血的绷带,竹榻发出"吱呀"的呻吟。窗棂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抓起枕边的银匕,悄无声息地闪到门后。

"吱呀——"旧木门被推开条缝,半片梧桐叶打着旋飘进来。暗卫统领萧策单膝跪地,玄甲上的血珠滴在青砖缝里,晕开朵暗红色的花:"主母,凤仪宫递出密信,约您三更在御花园角门见面。"

王婉清的匕首"当啷"落地。御花园角门——五年前王家满门抄斩那天,她就是在那里被沐川柏堵住,眼睁睁看着他将沈家玉佩摔成两半。

"信呢?"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萧策从怀中掏出片梧桐叶,叶脉间刻着极小的字:"周氏握有沈将军通敌密函,三更不见不散。"叶尖还沾着点胭脂,是周氏惯用的醉春风。

子时的梆子突然炸响。王婉清摸到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前日周氏团扇划破的地方,此刻正突突地跳,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沐川柏在龙椅上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中衣。御书房的烛火摇曳不定,案上摊着王家旧案卷宗,"通敌叛国"四个朱批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地想起王婉清方才的梦话,她抓着他的衣袖哭喊"不是爹爹",指甲掐进他胳膊,留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秦风!"他扬声唤道,却听到殿外传来金属落地的脆响。

秦风跌跌撞撞冲进来,甲胄都没系好:"陛下!冷、冷宫走水了!"

沐川柏的心跳骤然停摆。他扯断玉带冲进风雪里,龙靴踩在结冰的宫道上打滑。冷宫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裹着焦糊的气味翻涌过来,像极了五年前那个焚尽一切的雪夜。

"王婉清!"他疯了般踹开烧得变形的院门,横梁"轰隆"砸落的瞬间,看到个熟悉的月白身影从火海里冲出来,怀里抱着个烧焦的牌位。

沐川柏死死抱住她,灼热的气流燎得他脖颈生疼。她怀里的牌位烫得惊人,正面刻着的"王威之灵"四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边角还沾着片没烧尽的梧桐叶——跟皇后寝宫那个太监后背上的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川柏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王婉清突然抬起头,脸上全是血污,唯有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抬手抚上他锁骨那道旧疤,指尖冰凉刺骨:"陛下不是说...三日内给臣妾真相吗?"

远处传来禁军整齐的脚步声。沐川柏蓦然惊觉,怀中的人轻得像片羽毛,而她背后的火光里,无数黑衣人正手持弩箭,瞄准了御书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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