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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废后不承宠

奉天殿的鎏金宝顶在火光中熔化,金汁顺着鸱吻蜿蜒而下,像巨龙淌下的金色眼泪。沐川柏抱着王婉清跨过第一道门槛时,脚边突然滚来半片焦黑的明黄卷轴,"废黜皇后周氏"六个字在火中蜷曲成灰烬。

  "陛下倒是痴情。"周氏的笑声从殿顶传来。她斜倚在残破的龙椅宝座上,凤袍下摆被烈火烧出参差不齐的黑边,手里把玩着枚鸽卵大的夜明珠——那是先帝赐给王婉清的及笄礼。

  沐川柏把王婉清轻轻放在丹陛之下,脱下龙袍裹住她渗血的身体。他抬头时,正看见梁上悬着的二十四盏宫灯同时炸裂,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像场滚烫的雨。

  "把珠子还给她。"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让噼啪作响的火焰都安静了几分。

  周氏突然笑出声,笑得浑身发抖。她捏着夜明珠的手指猛地用力,珠串崩裂开来,圆润的珍珠滚落一地,在火中迸发出噼啪的脆响。"姐姐当年戴着这珠子跪在雪地里求我,求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她突然拔高声音,凤钗上的珠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现在呢?王家军的少将军,不是很威风吗?"

  沐川柏的目光掠过满地珍珠,最终落在王婉清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冷宫的灰烬,像只折翼的灰蝶。他突然想起永宁十五年那个雪夜,她抱着王家军的虎符跪在东宫门外,红斗篷被风雪打透,却倔强地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秦风。"沐川柏缓缓站直身体,龙纹刀在火光中映出冷冽的光,"带人封死所有宫门。"

  秦风单膝跪地,玄甲上的血珠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朵深色的花。"陛下,各镇节度使的亲兵还没进城——"

  "不必等了。"沐川柏打断他,刀鞘在丹陛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朕自己的仇,自己报。"

  周氏突然从龙椅上站起,凤袍广袖下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小臂上赫然印着朵鸢尾花刺青——那是王家军暗卫独有的标记。沐川柏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泛白。

  "陛下现在才知道?"周氏笑得更欢了,她抬手摘下沉重的凤冠,青丝如瀑般散开,"从五年前王家军粮草被烧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王太傅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她突然抓起案上的玉玺狠狠砸在地上,"可惜啊,老东西算错了一步,他不知道姐姐对陛下用情这么深。"

  玉玺在金砖上碎裂开来,青色的纹路上渗出细密的裂纹,像极了王婉清掌心那道旧疤。沐川柏的目光落在王婉清交叠的手指上,那里藏着枚染血的银针——方才冷宫对峙时,她明明有机会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沐川柏的声音有些发紧。火舌舔舐着殿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落在他睫毛上,又被体温融化成水。

  周氏突然从袖中抽出张泛黄的卷宗,用烛火点燃一角。火苗沿着墨迹蔓延,照见"王氏谋逆案"五个狰狞的黑字。"老东西要江山,我要这凤位。"她扬手将燃烧的卷宗掷向沐川柏,火纸在半空散开,像只垂死的蝴蝶,"可惜姐姐非要碍事,连死了都要坏我的好事。"

  沐川柏侧身避开火纸,余光瞥见王婉清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心脏猛地一跳,刚要俯身查看,周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动手!"

  四面墙壁同时传出砖石剥落的声响,数十名黑衣死士破墙而出,手里的弯刀在火光中闪着幽蓝的光——刀上淬了毒。秦风怒吼一声挡在沐川柏身前,玄铁长剑与弯刀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沐川柏趁机跪倒在王婉清身边,指尖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指腹,烫得他眼眶发酸。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正要退到屏风后,却听见周氏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陛下以为姐姐真的死了?"

  沐川柏的脚步顿住。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王婉清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笑容让他背脊发凉——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笑。

  "这毒叫牵机引。"周氏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中了毒的人会假死十二个时辰,醒来后..."她突然停顿了一下,沐川柏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响,"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唯施毒者的命令是从。"

  沐川柏猛地转身,龙纹刀横在身前。周氏站在五步之外,手里拿着个翡翠玉瓶,瓶塞已经拔掉,散发出淡淡的杏仁苦味——那是牵机引的味道。她的身后,几名死士正举着弩箭对准王婉清的心口。

  "放她走。"沐川柏的声音发哑,刀背上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眼底,"朕赦你无罪。"

  周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陛下是不是忘了?姐姐现在是我的傀儡。"她突然从死士手里夺过弩箭,箭头直指王婉清的咽喉,"你说,要是我让她亲手杀了你,王家军会不会把这皇宫夷为平地?"

  箭簇上的寒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沐川柏死死盯着王婉清的脸,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只安静的蝴蝶。可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王婉清,醒醒。"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御花园的牡丹开了,你不是说要去看吗?"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你最喜欢的福瑞楼桂花糕,朕让御膳房每天给你做。"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刀身微微抖动,"还有雁门关的桃花,等开春了,朕陪你一起去看。"

  王婉清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周氏脸色一变,扣动扳机的手指猛地用力。沐川柏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支淬毒的弩箭。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鲜血顺着龙纹刀的刀鞘缓缓淌下。

  "陛下!"秦风暴怒的吼声中夹杂着金铁交击的脆响。

  沐川柏却浑然不觉疼痛,他紧紧抱着王婉清,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她的发丝间还残留着冷宫的烟火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那是他去年赐给她的冷梅香,她明明说过不喜欢。

  "你看,"沐川柏突然轻笑出声,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朕还是...没保护好你。"

  王婉清的眼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像要挣脱什么束缚。她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细碎的气音,沐川柏把耳朵贴过去,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笨...笨蛋..."

  温热的液体滴在沐川柏的手背上——是泪。不是他的,是王婉清的。

  周氏惊恐地后退一步,手里的翡翠玉瓶"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牵机引的杏仁苦味瞬间弥漫开来。"不可能...牵机引从没有失效过..."

  沐川柏忍着剧痛站起身,龙纹刀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低头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的王婉清,她的瞳孔里不再是空洞的灰白,而是映着漫天火光的清亮,像极了他们初见时,雁门关外那片融化的春雪。

  "周氏。"王婉清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你可知王家军的牵机引,有解药?"

  周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王婉清示意沐川柏把她放下,然后从发髻里抽出支金簪,簪尖挑起自己的衣袖。小臂上,三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赫然在目——那是每年试毒时留下的印记。"我父亲早就料到会有人用牵机引对付王家,"她一步步走向周氏,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血脚印,"所以从十二岁起,我每年都要服一次毒药,再用特制的解药逼出来。"

  周氏惊恐地后退,后背撞到残破的龙椅上。"不...不可能..."

  王婉清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血色:"你以为王太傅真的掌控了王家军?那些所谓的旧部,不过是我父亲安排在京城的棋子。"她突然提高声音,声音穿透了奉天殿的火光,远远传了出去,"赵奎!"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赵奎带着数百名王家军冲了进来,玄甲在火光中闪着冷光。他们直接越过沐川柏,单膝跪在王婉清面前,甲胄撞击地面的声响震耳欲聋。

  "少将军!"

  周氏瘫软在地,凤袍被地上的血污弄脏,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你...你们..."

  王婉清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沐川柏。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他背上的箭簇时,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笨死了。"她低声骂道,眼圈却红了,"就不会躲一下吗?"

  沐川柏笑着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后背的伤口就扯着疼。"躲了...你怎么办?"

  王婉清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他渗血的嘴角。这个吻带着血的铁锈味和火的烟硝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沐川柏的眼睛瞬间睁大,后背的剧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柔软的触感和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殿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卯时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像一层金色的薄纱。

  王家军和禁军同时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奉天殿的残梁簌簌作响。

  王婉清慢慢松开沐川柏,额头抵着他的。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沐川柏,"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年前你问我,愿不愿意放下王家军跟你走。"

  沐川柏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来了,那是在王家军被诬谋逆的前夜,他在御花园的角门等了她一整夜,可她终究没有来。

  "现在我回答你。"王婉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愿意。"

  沐川柏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火渐渐小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却无法掩盖两人之间那失而复得的温情。

  就在这时,奉天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风快步跑了进来,脸色苍白:"陛下,少将军,皇陵那边传来消息——"

  王婉清和沐川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秦风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先帝的梓宫...不见了。"

  沐川柏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想起王婉清在冷宫时说的话,先帝梓宫里藏着...藏着什么?

  王婉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转身看向瘫坐在地的周氏,眼神冰冷如霜:"说,王太傅把先帝的梓宫藏到哪里去了?"

  周氏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诡异。"晚了...一切都晚了..."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放在唇边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刺破黎明,远远传向皇宫深处。

  沐川柏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懂了这哨声——这是召集禁军的信号,可周氏明明已经被废黜皇后之位...

  奉天殿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夹杂着王家军的惨叫。赵奎脸色一变,转身就要冲出去,却被王婉清抬手制止。

  "不用去了。"王婉清的声音异常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冰,"王太傅真正的棋子,从来都不是你。"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沐川柏身上,"是禁军。"

  沐川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他想起那些被派去守卫宫门的禁军,想起秦风带来的寥寥数十名幸存者,想起昨夜凤仪宫那场惨烈的突围...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王太傅精心编织的陷阱。

  周氏还在疯狂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她突然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明黄的凤袍,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王婉清...你赢不了的..."周氏倒在地上,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先帝...根本就没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奉天殿中炸开。沐川柏和王婉清同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气绝身亡的周氏。

  先帝没死?这怎么可能?五年前先帝驾崩,可是举国哀悼,他亲自扶棺下葬的!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奉天殿的大门被猛地撞开,数十名禁军冲了进来,领头的是禁军副统领张诚——那个他一直以为忠心耿耿的老臣。

"陛下,少将军,束手就擒吧。"张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太傅说了,只要你们肯交出传国玉玺,还能留个全尸。"

  沐川柏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龙纹刀,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却远不及心口的震惊与愤怒。他看向王婉清,发现她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看来,"王婉清轻声说,握紧了沐川柏的手,"我们又得并肩作战了。"

  沐川柏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心底的寒意。他抬头看向步步逼近的禁军,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秦风,"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保护少将军突围。"

  秦风单膝跪地,眼神坚定:"属下誓死护驾!"

  王家军同时拔刀,刀锋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

  沐川柏深吸一口气,将龙纹刀高高举起。刀身上,王婉清的血和他的血交织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红梅。

  "今日,"他的声音响彻奉天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战死于此!"

  喊杀声骤然响起,金铁交鸣,血肉横飞。沐川柏和王婉清背靠背站在丹陛之上,刀光剑影中,他们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因为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生死与共,再也不会分开。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会并肩面对,直到将这腐朽的王朝,彻底埋葬。

  奉天殿的火彻底熄灭了,只留下满地灰烬和残破的梁柱。第一缕朝阳透过废墟照进来,照亮了沐川柏和王婉清紧握的双手,也照亮了他们眼中那不灭的希望之光。

  而在皇宫的某个角落,一个身着紫袍的老者正透过密道的暗窗,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手中的罗盘缓缓转动,指向了皇陵的方向。

  "游戏,才刚刚开始。"老者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期待。

  暗窗缝隙里的晨光突然被阴影覆盖。紫袍老者喉间迸出半声断裂的咳嗽,发皱的手指在罗盘边缘掐出半月形血痕。他身后五步远,雕花紫檀木轮椅的轮轴正压碎一片枯萎的茉莉花瓣——本该三个月前就被埋入皇陵的先帝,此刻正歪斜地陷在轮椅软垫里,浑浊的眼珠转动时会牵起脸颊僵硬的肌肉。

  "王衍。"先帝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铜钟,每个字都带着金属锈迹,"你该称朕...陛下。"

  老者缓缓转身,绣着银丝暗纹的袍角扫过地面血渍时微微起伏。他从袖中取出羊脂玉药瓶,倾倒出三粒蜜蜡包裹的药丸,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药丸悬在先帝唇边。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在密道潮湿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轮椅上的人突然剧烈抽搐,涎水浸湿了前襟的十二章纹。王衍冰凉的指尖按住他颤抖的后颈,看着那三粒药丸准确滑入咽喉。先帝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渐渐平复,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却在触及罗盘指针时骤然收缩——指针正围着表盘疯狂转动,铜制的针尾撞击着盘沿,发出细碎而急促的轻响,在死寂的密道里格外刺耳。

  "牵机引的解药..."先帝突然抓住王衍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给皇长孙用了多少?"

  暗窗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兵刃拖过金砖的刺耳声响。王衍望着罗盘表面渗出的细密血珠,突然轻笑出声。他另一只手拢在袖中,缓缓转动着某个冰凉的金属物件,那物件的齿轮咬合声与罗盘的轻响诡异地重叠。

  "老东西算错了一步。"王衍低头看着先帝骤然惨白的脸,慢悠悠地重复着周氏死前的话语,"你以为王婉清那三道疤痕是用来试毒的?"他突然倾身靠近,袍袖下露出半枚玄铁虎符,"那是王家军暗卫统领的印记——你亲手剿灭的那支暗卫,如今正站在奉天殿里。"

  先帝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死死抠着轮椅扶手。指尖触及扶手下暗藏的机括时,王衍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暗窗外传来熟悉的甲胄摩擦声,禁军操练时特有的整齐步伐正由远及近。

  "秦风还没死。"王衍扯掉先帝腰间的玉带,将那枚雕刻着夔龙纹的玉佩凑到唇边轻嗅,"你以为沐川柏为什么敢让他断后?"他突然将玉佩狠狠砸在罗盘上,碎裂的玉片飞溅在先帝惊愕的脸上,"虎符在王家,玉玺在沐川柏手里,而你..."他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手指划过先帝僵硬的面颊,"不过是张没了用处的废棋。"

  密道入口突然传来石门转动的吱呀声。张诚满身血污地冲进来,玄甲上沾着熟悉的王家军徽记。他单膝跪地时,甲胄碰撞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枭,暗窗透入的光线里顿时浮动起细碎的尘埃。

  "太傅,东南角门失守了!"张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赵奎的人突破了禁军防线,正在宫墙内四处点火——"

  先帝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气,挣脱王衍的钳制扑向轮椅扶手。随着机括转动的轻响,三枚淬毒的银针从扶手上弹出,准确射向王衍后心。老者却像是背后长眼,身形微侧间已避开要害,银针深深刺入肩胛,带出三道血线。

  "陛下!"张诚怒吼着拔剑,剑锋却在触及先帝衣襟时骤然停顿——轮椅扶手上弹出的第二道机括里,静静躺着半枚虎符,与王衍袖中露出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密道外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夹杂着"万岁"的呐喊。先帝僵在轮椅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王衍肩胛渗出的黑色血渍,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王衍面无表情地拔出肩头银针,看着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罗盘上,那疯狂转动的指针竟在接触血珠的瞬间,骤然指向了西北方的角门。

  "终究...是朕赢了..."先帝的笑声越来越低,最终化作喉咙里的气泡声。他摊开的掌心躺着片焦黑的明黄卷轴残角,正是从奉天殿火场滚落到沐川柏脚边的那半片,只是此刻被血渍晕开的字迹里,"废黜皇后周氏"之后,还藏着极小的"及皇长孙"五字。

  王衍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转身看向暗窗,东南方的天空已被火光染红,隐约可见王家军的玄色战旗正在宫墙上挥舞。而西北方向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比平日快了足足三倍——那是禁军调兵的暗号。

  张诚的长剑"哐当"落地。他看着先帝逐渐冰冷的手指,又看看王衍肩胛不断涌出的黑血,突然想起三日前秘密押送入宫的那批药材,想起药箱上贴着的"太医院秘制"封条,想起王婉清袖中那支挑断周氏经脉的金簪上,同样刻着极小的太医院印记。

  暗窗外的火光突然暗了下去,仿佛被什么巨大的阴影吞噬。王衍跌跌撞撞扑到暗窗前,看见奉天殿的废墟上升起了一支紫红色的令旗——那是王家军全军集结的信号。而令旗之下,身披龙纹袍的沐川柏正将半枚虎符递给王婉清,两人交叠的掌心中,那枚完整的虎符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原来..."王衍的视线开始模糊,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你们从一开始..."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张诚的剑尖从他后心穿出,带着诡异的杏仁苦味。暗窗外传来熟悉的号角声,那是禁军主力回防的信号,只是这次的号声里,夹杂着王家军特有的金钲调子。

  密道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靠近。张诚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罗盘,指针依旧顽固地指向西北方,只是此刻盘面上先帝和王衍的血混在一起,正沿着裂纹缓缓渗出,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蜿蜒流向密道深处那扇从未开启过的青铜门。

  门内忽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笛音。张诚握紧剑柄转身望去,只见青铜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而那笛音的调子,与昨日周氏吹响的召魂哨一模一样。

  墙角的夜枭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张诚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握着罗盘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细小的血痕,正渗出与先帝如出一辙的黑色血液。暗窗外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取代它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两步,沉稳而缓慢,像是有人正踩着血河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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