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约定

高三一模成绩放榜，校园里的梧桐叶在料峭春风里打着旋儿，宣告着沈砚被保送清华物理系的消息。

消息传开时，林雾正抱着习题集穿梭在走廊，听着周围同学或羡慕或惊叹的议论，脚步蓦地顿在原地。她攥紧习题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那天傍晚，林雾鬼使神差地朝着天台走去。天台上，生锈的栏杆在暮色中泛着暗哑的光，沈砚倚在栏杆旁，身姿依旧挺拔，可整个人却像是被一层落寞的薄纱笼罩。他手里攥着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在夕阳余晖里，烫金字样闪烁着刺眼的光，仿佛在宣告一段故事的终结。

林雾的脚步声惊动了沈砚，他缓缓转身，琥珀色的瞳孔里有复杂的情绪翻涌，像是不舍，像是愧疚，又像是无奈。“下个月就走。”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本来想等高考后......”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又像是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别说了。”林雾打断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整理好的错题本。错题本的边角有些磨损，那是她无数个日夜反复翻看的痕迹。“这些给你，路上看。”她的指尖在颤抖，把错题本递过去的动作带着几分仓惶与不舍，“沈砚，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从沈母那次在琴房的审视，从后来两人刻意的疏离，从生活轨迹的天差地别，她早该明白，有些距离，不是努力就能跨越的。

夕阳把天台染成暖黄色，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终于不再重叠。沈砚望着林雾，喉结滚动，他伸手想要触碰她，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而后又紧紧握拳。“林雾，等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要留住这份即将消逝的美好。

“不用了。”林雾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转身时，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祝你前程似锦。” 这简单的六个字，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所有的眷恋与期待，也划破了她自己的心。

沈砚望着林雾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录取通知书被攥得皱巴巴的，烫金字样也不再耀眼。他倚着栏杆，暮色渐浓，风卷着细小的沙砾扑在脸上，疼得厉害。他想起初次在走廊撞见林雾，她抱着习题集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琴房里，两人琴音和鸣的温暖时光；想起在图书馆偷偷为她补充解题思路时，那种隐秘的欢喜。可如今，这些美好都像褪色的老照片，在现实面前，变得斑驳不清。

林雾回到教室，把脸埋进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打湿了衣袖。教室里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膜，传进耳朵里也变得模糊。她想起沈砚说 “等我” 时的眼神，可她不敢等，也等不起。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家庭的差距、成长环境的不同，还有那些早已在心底扎根的自卑与怯懦，都让她无法迈出等待的脚步。

此后的日子，林雾把自己埋进书山题海，像是要用学习的忙碌来填满心底的空缺。沈砚偶尔会在校园里出现，可两人却像最熟悉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时，连眼神都不敢交会。

沈砚离开的前一天，林雾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是沈砚熟悉的字迹，她颤抖着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银杏叶，还有一封信。信里，沈砚写着初次遇见她时，觉得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写着在琴房教她识谱时，感受到的那种久违的温暖；写着想要和她一起奔赴未来的决心，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信的末尾，是一行被泪水晕染的字：“林雾，你永远是我青春里最亮的光。”

林雾握着信封，泪水再次决堤。她跑到沈砚常去的琴房，推开门，琴房里空荡荡的，只有穿堂风卷着细碎的灰尘。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沈砚坐在琴凳上，擦拭小提琴的专注模样。

第二天，沈砚离开学校，林雾没有去送他。她站在教室的窗边，望着校门口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落。校园里的梧桐叶又开始飘落，像是在为这段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故事，唱着哀伤的挽歌。

林雾知道，那个关于青春、关于温暖与遗憾的约定，终究在现实面前渐渐褪色，可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在心底留下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消失，成为她漫长人生里，一段珍贵又疼痛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