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峥年住处住了三日，苏曼卿表面上安分守己，白日里跟着张妈学做点心，夜里便在灯下翻看原身留下的古籍残卷，实则早已摸清了陆府的动静——秦楚楚被“照看”在家，却没闲着，派来的眼线被她不动声色地引到了陆峥年的书房外，反倒让陆峥年抓了个正着，对秦楚楚的疑心又重了几分。
这日天放晴，苏曼卿借着“买丝线绣帕子谢陆先生”的由头，向陆峥年告了假。她知道，单靠陆峥年还不够，得再找个能与秦楚楚背后势力抗衡的人。
目标是沈亦臻。
原身记忆里，沈亦臻是南京总商会的副会长，主营国产绸缎，为人最是看重“国货”二字，早年曾受过苏明远的点拨，对苏家颇有旧情。更重要的是，秦楚楚的叔父靠着倒卖日货发家，与沈亦臻早有嫌隙——敌人的敌人，就是可借的力。
苏曼卿没去绸缎庄，反而径直往城南的商会街去。她算准了时辰，沈亦臻每周三下午会从商会出来，绕道去街尾的“文宝斋”看新到的古籍。
果然，刚走到巷口，就见一顶乌木轿子停在文宝斋门口，轿帘掀开，走下来个穿藏青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手里把玩着串紫檀手串，正是沈亦臻。
苏曼卿深吸一口气，从布包里取出样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快步迎了上去。
快走到沈亦臻面前时，她“脚下一滑”，手里的布包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不是什么丝线，而是几本用牛皮纸包着的古籍残卷，最上面一本摔开了页，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和密密麻麻的批注。
“哎呀！”她低呼一声，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故意在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一顿。
那是本《蚕桑要术》，封面上盖着个小小的“苏”字印章，正是苏明远的私藏。
“姑娘没事吧？” 沈亦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见她蹲在地上捡拾残卷，手指被粗糙的纸页磨得发红，不由皱了皱眉，弯腰想帮忙。
“多谢先生。” 苏曼卿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眼眶微红，“这些是我爹留下的东西，摔不得的……” 话音未落，目光落在沈亦臻脸上，突然一顿，“您是……沈伯伯？”
沈亦臻一愣：“你认识我？”
“我是苏明远的女儿，苏曼卿。” 她站起身，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几本残卷，声音带着点哽咽，“小时候您来我家做客，还给我买过桂花糖呢。”
沈亦臻仔细打量她片刻，猛地想起什么：“你是曼卿？都长这么大了！” 他看着她怀里的古籍，又看了看她洗得发白的旗袍，眉头皱得更紧，“我听说苏家出了事，你……”
“说来话长。” 苏曼卿垂下眼，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语气里满是无奈，“家道中落倒也罢了，偏有人觊觎我爹留下的古籍，说要拿去……换东洋货。”
“换日货？” 沈亦臻脸色一沉，他最恨的就是崇洋媚外、倒卖日货的人，“是谁这么大胆？”
“是我远房表妹秦楚楚。” 苏曼卿抬起头，眼里带着恳求，“沈伯伯，我知道您主营国产绸缎，一心想让国货立足。我爹留下的这些古籍里，有不少是讲桑蚕、纺织的，都是老祖宗的智慧，若能刊印出来，说不定能帮上您的忙……”
她没说要沈亦臻帮忙出头，只把“古籍”与“国货”轻轻勾连，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只是个想为父亲遗愿寻个归宿的弱女子。
沈亦臻果然动了心，他接过那本《蚕桑要术》翻了两页，见上面满是苏明远的批注，有些见解竟与他近年琢磨的“改良织法”不谋而合，不由得赞叹：“苏先生真是用心了！”
“我爹总说，” 苏曼卿轻声道，“咱们中国人的手艺，不输任何人。只是……” 她话锋一转，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些古籍现在还在苏家，秦表妹看得紧，我一个女子，实在拿不出来。”
沈亦臻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合上书卷，看着苏曼卿：“你想让我帮你？”
“不敢劳烦伯伯，” 苏曼卿连忙摆手，眼里却亮了起来，“只是听说秦表妹的叔父最近在商会活动，想把一批日货绸缎混进国货里卖，若是让他得逞了……”
这话正戳在沈亦臻的痛处。他冷哼一声：“他敢！” 又看向苏曼卿，语气缓和了些，“你爹的古籍，不能落在那种人手里。这样，你先回陆先生那里等着，下午我让人去苏家‘拜访’，就说……想借苏先生的古籍参考改良织法，看秦楚楚敢不敢不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也让商会的人看看，秦家是怎么对待故友之女的。”
苏曼卿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激：“多谢沈伯伯！若能取回古籍，我愿将其中的织法图谱抄录下来，全捐给商会，助伯伯振兴国货。”
这话既给了沈亦臻好处，又抬了他的名声，让他越发觉得帮这个忙是值得的。
沈亦臻笑着点头，让随从取了块玉佩递给她：“拿着这个，下午我派人去陆府接你，一起去苏家。”
苏曼卿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清楚——第二步的“网”，已经撒下去了。
她看着沈亦臻走进文宝斋的背影，又望了望陆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秦楚楚啊秦楚楚，你以为靠着日本人就能高枕无忧？这南京城里，想扳倒你的人，可不止一个呢。
手里的古籍残卷还带着阳光的温度，苏曼卿轻轻拍了拍纸页上的灰尘，转身往回走。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看似柔弱，却已在无人察觉处，织好了一张细密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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