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帝王心:卿本棋局
本书标签: 古代  双洁  女强   

第三章 海棠树下的“知心”与兄长的窥探

帝王心:卿本棋局

御花园的春色,浓得化不开。西府海棠开得最是繁盛,一树树粉霞堆雪,压弯了枝条,风过处,落英缤纷,宛如下了一场香雪。

谢婉宁沿着卵石小径徐行,素心和锦书落后半步跟着。她似乎完全被眼前的美景吸引,步履轻快,鹅黄的衫子在一片粉白嫣红中格外鲜亮。她时而驻足,踮起脚尖去嗅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侧脸在花影里美得惊心动魄;时而俯身,用指尖轻轻触碰沾着晨露的娇嫩花瓣,神情专注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将她整个人笼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纯真得不染尘埃。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素心,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自家小姐看似随意赏花,那脚步的节奏,那目光流转的轨迹,却隐隐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目的性。素心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四周。

果然,当她们拐过一丛开得如火如荼的芍药,行至一片相对僻静、被几棵高大海棠树环绕的小空地时,一个穿着浅碧色宫装、身形纤细、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的年轻女子,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株海棠树下,绞着手中的帕子。正是昨日被徐昭仪当枪使、构陷谢婉宁不成反被拿捏住的林美人。

看到谢婉宁一行走来,林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躲,却又强自镇定下来,屈膝行礼,声音细若蚊呐:“谢…谢姑娘安好。”

谢婉宁仿佛这才看见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明媚如阳光的笑容,声音也扬起了几分惊喜:“呀,是林姐姐!真巧,你也来赏花?” 她快步上前,亲昵地拉住林美人有些冰凉的手,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显亲热,又不容挣脱。

林美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更加手足无措,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啊,谢姑娘。”

“这花开得多好,” 谢婉宁拉着她走到一树开得最盛的粉白海棠下,仰头看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满树繁华,显得格外真诚动人,“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什么烦心事都能忘了,对吧,林姐姐?” 她侧过头,笑盈盈地看着林美人,眼神清澈见底,仿佛昨日那场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栽赃陷害从未发生过。

林美人被她看得心头一颤,想起昨日谢婉宁识破她时那洞悉一切、冰冷锐利的眼神,与此刻的纯真烂漫判若两人,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垂下眼,不敢与谢婉宁对视,声音更低:“谢姑娘说的是。”

谢婉宁仿佛没察觉她的紧张,依旧拉着她的手,语气轻快得像只小鸟:“说起来,还要多谢林姐姐昨日呢。”

林美人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谢…谢我?”

“对呀,” 谢婉宁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天真,“要不是林姐姐昨日‘不小心’碰掉了那个装着……嗯,装着不吉利东西的匣子,让它在陛下和姑母面前露了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徐昭仪姐姐说是她宫里的旧物,可那东西瞧着就邪门,万一真藏在我这儿被搜出来,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呀!多亏林姐姐‘手滑’!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她说着,还用力摇了摇林美人的手,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素心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锦书则努力绷着小脸,生怕自己笑出声。

林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谢婉宁这番话,字字句句听着是感激,实则如同淬了蜜糖的刀子,精准无比地扎在她心窝上!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提醒!提醒她昨日是如何被徐昭仪利用,又是如何被谢婉宁轻易识破反制,更点明了她那“手滑”的举动,实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徐昭仪栽赃的罪名!若徐昭仪知道她“手滑”的真相……林美人不敢想下去。

“我…我…” 林美人嘴唇哆嗦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谢婉宁却像是完全没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依旧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少女间分享秘密的娇憨:“所以呀,林姐姐,以后咱们可就是‘患难之交’了!这宫里人多眼杂,姐姐你性子柔顺,更要处处当心才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她刻意顿了顿,清澈的眸子凝视着林美人惊恐的双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可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呀。咱们互相帮衬着,总好过被人当枪使,不明不白地吃了亏,对不对?”

最后那句“对不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置疑的甜腻,却让林美人感到一股冰冷的窒息。这哪里是商量?这是命令!是让她从此成为谢婉宁在后宫暗处的眼睛和耳朵!

林美人看着谢婉宁那张在花影下美得毫无瑕疵、笑容纯真无邪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国公府千金的可怕。昨日那冰冷的眼神是警告,今日这甜美的笑容是锁链。她根本没有选择。

巨大的恐惧和认命感攫住了她。林美人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全靠谢婉宁看似搀扶实则钳制的手支撑着。她艰难地、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谢姑娘说的是…婢妾…婢妾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 谢婉宁瞬间笑靥如花,仿佛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她松开手,甚至还体贴地替林美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娇软,“那姐姐你慢慢赏花,我先回去了,姑母还等着我呢。” 她说完,带着素心和锦书,像只翩跹的黄蝶,轻盈地转身,沿着来路离去,只留下林美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海棠树下,簌簌发抖,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走出那片海棠林,明媚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锦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声道:“小姐,您刚才可把林美人吓得不轻!奴婢瞧她那样子,魂儿都快没了!”

素心则微微蹙眉:“小姐,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她毕竟是个美人,万一狗急跳墙…”

谢婉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浮起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与讥诮:“过?素心,你想想,若昨日她的栽赃成了,被搜出那巫蛊厌胜之物的人是我,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冷宫?赐死?还是连累整个谢家?”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寒意,“徐昭仪想借刀杀人,这把刀,我自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林美人胆小怕事,最是惜命,给她个活命的机会,她只会感激涕零,比谁都听话。这是宫里,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 她抬眸,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走吧,姑母该等急了。”

回到慈宁宫时,太后谢明懿刚礼完佛,正由宫女伺候着净手。见谢婉宁回来,脸上便带了慈和的笑意:“回来了?御花园的海棠开得可好?”

“好极了,姑母!” 谢婉宁立刻换上那副甜美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太后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描述着花开的盛景,仿佛刚才海棠树下那场无声的威吓从未发生。

太后含笑听着,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眼底深处是洞悉一切的温和与淡淡的纵容。待她说完,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身旁的掌事嬷嬷。

嬷嬷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剔红匣子走上前,恭敬地打开。里面铺着明黄锦缎,静静躺着一只玉镯。那玉镯通体莹白无瑕,质地温润细腻,犹如凝脂,更难得的是在镯心处,天然沁着一抹极淡、极正的紫气,氤氲流转,华贵中透着神秘,一看便非凡品。

“这是哀家年轻时戴过的,” 太后亲手取出玉镯,拉过谢婉宁的右手,不由分说便套了上去。那玉镯尺寸竟像是量身定做,不大不小,刚刚好卡在她纤细莹白的腕骨上,更衬得肌肤胜雪,皓腕凝霜。“名唤‘紫气东来’。哀家瞧着,倒是衬你这身鹅黄衫子。戴着玩儿吧。”

“姑母!” 谢婉宁惊喜地看着腕间流光溢彩的玉镯,入手温润细腻,那抹淡淡的紫气在腕间流淌,平添几分尊贵气韵。“这太贵重了!婉宁不敢…”

“哀家给的,有什么敢不敢?” 太后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你这丫头,性子跳脱,这玉温润养人,戴着也能压压你那毛躁劲儿。”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轻轻点了点谢婉宁的额头,眼神意味深长。

谢婉宁心头微动,脸上却绽开无比依赖和感动的笑容,将戴着玉镯的手腕举到眼前,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谢姑母赏赐!婉宁一定好好戴着,绝不辜负姑母的心意!”

祖孙俩正说着话,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启禀太后娘娘,镇国公世子谢钰宸求见。”

“哥哥来了?” 谢婉宁眼睛一亮,随即又看向太后。

太后笑道:“快让他进来。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钰宸这孩子了。”

片刻,一道清雅温润的身影步入殿中。来人正是谢钰宸。他身着月白色暗竹纹锦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眉眼间与谢婉宁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沉稳内敛。他步履从容,向太后行了大礼:“臣谢钰宸,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太后虚扶一下,笑容和蔼,“今日怎么得空进宫来看哀家?”

谢钰宸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巧笑倩兮的妹妹,尤其是在她腕间那只流光溢彩、贵气逼人的紫玉镯上停顿了一瞬,温声答道:“回太后娘娘,父亲前日得了些上好的新茶,知道娘娘素爱此道,特命臣送来,请娘娘品鉴。” 他示意身后小厮奉上一个精致的青瓷茶罐。

“镇国公有心了。” 太后笑着颔首,命人收下。又闲话了几句家常,问了些镇国公和谢夫人的近况,谢钰宸一一恭敬作答,言辞得体,进退有度。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兄妹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定有体己话说。” 太后善解人意地笑道,“婉宁,带你哥哥去偏殿坐坐,用些茶点。”

“是,谢姑母!” 谢婉宁欢快地应了,上前亲昵地挽住谢钰宸的手臂,“哥哥,跟我来。”

兄妹二人告退出来,转入慈宁宫东侧的偏殿。此处陈设清雅,临窗设着榻和案几,窗外一株老梧桐枝繁叶茂。

宫女奉上香茗点心后便悄然退下,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方才在太后面前那副活泼娇憨的模样瞬间从谢婉宁脸上褪去,她懒洋洋地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随手拿起一块精致的荷花酥,小口咬着,姿态闲适,带着点在家中才有的随意。

谢钰宸坐在她对面的圈椅上,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温润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并未立刻开口,殿内一时只有谢婉宁小口吃点心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腕间那只紫气氤氲的玉镯上,折射出温润而尊贵的光芒。

“紫气东来?” 谢钰宸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情绪,“太后娘娘的珍藏,我记得是先帝所赐。这般贵重之物,娘娘轻易不示人的。”

谢婉宁咽下口中的点心,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才抬起眼,对上兄长的目光。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微微晃了晃手腕,玉镯在光线下流转着迷人的光晕,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娇气:“姑母疼我呀,瞧我戴着好看,就赏我了呗。怎么,哥哥觉得我配不上?”

谢钰宸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琥珀色眼眸,轻轻摇头:“自然配得上。我妹妹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 他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了些,“只是,婉宁,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一器一物,背后都牵连着无数双眼睛,无数颗心思。姑母的疼爱是真,但这般厚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是否也意味着,有些目光,已经落在你身上了?或者说,姑母她老人家,在借此表明某种态度?”

谢婉宁把玩玉镯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向兄长。谢钰宸的眼神温和依旧,却带着洞悉的清明。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在宫中的“表演”,知道她与祁晔之间那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氛围,更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厚赏背后可能蕴含的政治信号——太后对镇国公府嫡女入宫的态度,已然昭然若揭。这玉镯,是恩宠,是期许,更可能是一道无形的催命符,将她和整个谢家置于风口浪尖。

她忽然觉得腕间的玉镯变得有些沉重,那温润的触感也带上了一丝凉意。

“哥哥想说什么?” 她放下手,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闲适消失,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谢钰宸,清澈的眼底深处,终于褪去了一层伪装,露出一丝属于谢婉宁本真的锐利和冷静。

谢钰宸看着她瞬间切换的神色,心中微叹。这才是他真正的妹妹。他温润的眸子里染上一丝忧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兄长独有的关切与提醒:“婉宁,陛下待你不同,我们看在眼里。姑母的心思,也隐约可察。但你要明白,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余地。天家富贵,亦是天家深渊。你自幼聪慧,懂得权衡利弊,但…情之一字,最是难测。尤其是…帝王之情。” 他目光扫过那只玉镯,“这‘紫气’,是祥瑞,亦是枷锁。父亲虽未明言,但忧心忡忡。母亲更是夜不能寐。哥哥只问你一句,你心中所求,究竟是什么?是这‘紫气东来’的煊赫尊荣,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两人心照不宣。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窗外梧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谢婉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温润的玉镯,那抹淡紫在指腹下仿佛有了生命,微微发烫。

过了许久,久到谢钰宸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娇憨笑容,也没有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她看向窗外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梧桐,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哥哥,你看见窗外那棵梧桐了吗?”

谢钰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谢婉宁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执拗。

“凤栖于梧。” 她轻声说,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微的火焰在寂静燃烧,“既生为谢家女,既已行至此处,那‘紫气’是枷锁还是阶梯,是祥瑞还是深渊……”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玉镯光滑的表面,发出极细微的脆响,“总得飞上去,亲眼看一看才知道。至于所求?”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谢钰宸,那眼神清澈依旧,却仿佛沉淀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话:

“我想要的,自然会亲手去拿。用我的方式。”

上一章 第二章 御花园里的“偶遇”与昭仪的酸话 帝王心:卿本棋局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四章 御书房的夜与“意外”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