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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龙鳞下的暗涌与夜话

帝王心:卿本棋局

祁晔那一声饱含戾气的低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御书房内死水般的寂静。那声音里蕴含的怒意和积压的暴戾,让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

“陈德全!”

沉重的隔扇门被猛地推开,陈德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奴…奴才在!陛下息怒!”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御案后的情形,只看到地上那本散开的明黄奏章,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谢婉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惊得浑身一颤,捂着刺疼手腕的手都忘了放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的紫檀木书架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她抬起那双蓄满水汽、带着茫然和真实惊惧的琥珀色眸子,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男人。

祁晔没有看跪在地上的陈德全,也没有看撞在书架上的谢婉宁。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玄色的袍子随着呼吸绷紧,额角青筋隐隐跳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沉风暴,有被意外打断的烦躁,有对自己失控的懊恼,更有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和无处宣泄的孤戾。

御书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映照着帝王紧绷如铁的侧脸和地上抖如筛糠的总管太监。

谢婉宁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腕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的“意外”,而眼前这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更是让她脊背发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晔,褪去了惯常的沉稳冷冽,暴露出龙鳞之下那令人心悸的凶戾与脆弱。这失控的怒意,并非全因她而起,却因她而引爆。她清晰地感受到,那风暴的中心,酝酿着一种足以摧毁一切的毁灭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谢婉宁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重压,指尖掐入掌心,准备打破沉默告退时,祁晔动了。

他没有斥责任何人。

他只是猛地一拂袖!

宽大的玄色袍袖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扫过御案!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瞬间如同被飓风席卷,哗啦啦地倾倒、飞散!笔墨纸砚叮当作响,滚落一地!那盏她刚刚放下的白玉参汤盅,也被袖风带倒,滚落在地毯上,清亮的汤汁泼洒开来,浓郁的人参香气瞬间弥漫,混合着墨汁和纸张的气息,形成一种怪异而压抑的味道。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做完这一切,祁晔甚至没有再看满地的狼藉一眼。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那挺拔如松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只留下一道冰冷、孤绝、仿佛背负着整个帝国重量的玄色背影,大步流星地、几乎是逃离一般,冲出了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砰然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御书房内,只剩下满地狼藉,浓得化不开的参汤气味,惊魂未定的谢婉宁,以及依旧跪伏在地、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陈德全。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

陈德全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和茫然。他看向同样僵立在书架旁的谢婉宁。

谢婉宁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帝王身影的殿门,又低头看了看滚落在地、沾满墨汁和尘埃的玉盅碎片,以及泼洒开的参汤。琥珀色的眸子里,最初的惊惧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后怕,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了某种隐秘真相后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方才看得分明。他拂袖扫落奏章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近乎崩溃的疲惫和深深的……孤独。那背影,像一头伤痕累累、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

“姑…姑娘…” 陈德全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您…您没事吧?” 他的目光落在谢婉宁紧捂的手腕上,那里一片刺目的红痕,甚至隐隐有些发青。

谢婉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放下捂着的手,露出腕间的红痕和那只依旧温润的“紫气东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我没事,陈公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陛下他…似乎很累?”

陈德全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混合着惶恐、无奈和深切忧虑的神情。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袍子上的灰尘,压低了声音,语速又快又急,充满了倾诉的欲望,仿佛不吐不快:“何止是累啊,姑娘!您是不知道!陛下他…他已经连着七八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北边军报说鞑靼异动,南边又报水患,朝堂上那帮子大臣,为了个漕粮改道的章程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攻讦,奏章雪片似的飞进来!陛下夙兴夜寐,批阅奏章常至三更,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连口热乎饭都顾不上吃,龙体怎么受得住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点哽咽:“今日晚膳就没动几筷子,说是没胃口。奴才瞧着陛下脸色实在不好,斗胆劝了两句,就被…就被斥退了。方才…方才想必是实在熬得狠了,又被打扰,这心里头积压的火气…”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奏章碎片,心有余悸地住了口,脸上满是忧色,“奴才伺候陛下这些年,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气。陛下他…太苦了!”

陈德全的话,像一把把细密的针,扎在谢婉宁心上。七八日未眠?通宵达旦?连饭都吃不下?她想起他方才布满血丝的眼睛,按着眉心的手,沙哑疲惫的声音,还有那拂袖时泄露出的、深不见底的倦意……原来那冷硬如铁的面具下,早已是强弩之末。

那点因手腕被砸而生出的委屈,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淹没。是心疼,是酸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陈公公,” 谢婉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烦劳您,稍后进去收拾时,替我给陛下带句话。”

陈德全一愣,有些迟疑地看着她。陛下正在盛怒之后,此刻带话,无异于火中取栗。

谢婉宁却不管他如何想,她走到御案旁,弯腰,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倾倒的奏章和泼洒的墨汁中,拾起那只摔得只剩一半的白玉盅。盅壁上还沾着一点未泼尽的参汤。她掏出袖中一方干净的素帕,仔仔细细地将那半只玉盅擦拭干净,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她将这半只残盅,轻轻放在了御案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处。那莹白的残玉,在烛光下折射着温润而脆弱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意外”和关怀。

“您就对陛下说,” 谢婉宁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陈德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臣女莽撞,惊扰圣躬,罪该万死。这参汤…是臣女亲手煨的,本想给陛下提提神,可惜…洒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半只残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落寞,“汤虽洒了,但心意还在。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臣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满地狼藉一眼,对着陈德全微微颔首,便转身,挺直了纤细的脊背,一步一步,从容而安静地走出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的御书房。月白的衫子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唯余腕间那抹温润的紫气,在门扉合拢前,留下最后一缕微光。

素心一直焦急地守在门外,看到谢婉宁出来,立刻迎上,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她手腕上那片刺眼的红痕,倒吸一口凉气:“小姐!您的手…”

“无妨,回去再说。” 谢婉宁打断她,声音平淡无波,径直朝慈宁宫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依旧稳定,只是那背影,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比来时更加单薄,仿佛承载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回到慈宁宫偏殿,锦书早已备好了温水和干净的帕子。素心小心翼翼地卷起谢婉宁的衣袖,当看到手腕内侧那片明显的青紫淤痕时,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这…这怎么撞得这么狠!小姐,疼不疼?奴婢去请太医…”

“别声张。” 谢婉宁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素心用温水浸湿的帕子轻轻敷在淤痕上,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目光却落在腕间那完好无损的“紫气东来”上,玉镯冰凉,衬得那淤痕愈发狰狞。“一点小伤,过两日便消了。惊动了太医,传到姑母耳朵里,反倒不好。” 她想起祁晔最后拂袖离去的背影,那失控的暴怒下深藏的疲惫,心头那点涩意又翻涌上来。

素心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只能强忍着心疼,动作越发轻柔。锦书在一旁,看着那淤痕,小脸也皱成了一团,愤愤不平:“定是那徐昭仪!她今日在太后娘娘跟前吃了瘪,就使这种下作手段害小姐!小姐,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婉宁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幽深:“不是她。” 她看着镜中手腕上的伤,那位置,那力道,绝非蓄意为之。那只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由极度疲惫引发的混乱中的意外。一个帝王失控瞬间的缩影。“是陛下…太累了。” 她低声说,像是在回答锦书,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夜深人静。

谢婉宁躺在柔软的锦被里,却毫无睡意。手腕上的淤痕隐隐作痛,那痛感似乎顺着血脉,一直蔓延到心口。黑暗中,御书房的景象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堆积如山的奏章,他布满血丝的眼,按着眉心的手,沙哑的声音,拂袖时带起的凌厉风声,以及最后那孤绝逃离的背影。

陈德全的话也反复回响:“…七八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通宵达旦…连口热乎饭都顾不上吃…”

原来,那万人之上的龙椅,坐上去是这般滋味。原来,他冷硬外壳下的疲惫,早已深入骨髓。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腕间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紫气东来”…祥瑞之兆,帝王期许。姑母将这玉镯戴在她腕上时,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慈爱与深沉的期许。兄长的担忧犹在耳边:“天家富贵,亦是天家深渊…帝王之情,最是难测…”

黑暗中,谢婉宁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澄澈的清醒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紫气”祥瑞,也不是那看似煊赫的“东来”之位。她要的,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那个看似掌握着生杀予夺、实则被冰冷皇权困住、疲惫不堪的男人。

她看透了他的孤独,他的重负,他龙鳞之下不为人知的脆弱。这洞悉,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悄然开启了她心中那扇名为“野心”的门。

情?她或许有,那自幼相识的熟悉,那指尖轻蹭带来的悸动,那看他疲惫时泛起的心疼,都是真的。但仅仅有情,在这深宫之中,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掌控。是成为他疲惫时唯一的港湾,孤寂时唯一的光亮,是他沉重皇权生涯中,不可或缺的、鲜活的慰藉。她要让他习惯她的存在,依赖她的温度,直至无法割舍。她要用她的“演技”,她的智慧,她的“心意”,织成一张温柔而坚韧的网,无声无息地,将他缠绕。

手腕上的淤痕还在隐隐作痛。谢婉宁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青紫,黑暗中,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心疼是真的。但这心疼,亦是她的筹码。

“祁晔,” 她在心底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占有欲,“你的龙椅太冷,你的冠冕太重。这深宫的孤寂,不该是你一个人的。”

“我会靠近你,用我的方式。”

“让你再也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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