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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梧桐影下与凤钗初定

帝王心:卿本棋局

毒火焚心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空茫。谢婉宁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之人,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拖拽回去。耳边似乎总萦绕着模糊的低语,冰凉的触感时而在额头,时而在手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最深的寒潭底挣扎而出,她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是熟悉的慈宁宫偏殿承尘上繁复的藻井彩绘。光影在眼前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股浓烈却不再刺鼻的药味,混合着安神香清浅的气息,钻入鼻腔。她试图转动眼珠,脖颈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稍一动弹,便牵扯起一阵眩晕和心口沉闷的窒息感。

“小姐?小姐您醒了?!” 耳边传来素心带着哭腔的、狂喜的低呼。

一张模糊却无比熟悉的面孔凑到了眼前,是素心。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泪水涟涟,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和后怕。

谢婉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如同吞了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快!温水!” 素心连忙回头低声吩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锦书早已端着温在暖窠里的玉盏,用小小的银匙,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将温热的蜜水润进谢婉宁干裂的唇缝。

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如同久旱逢霖,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谢婉宁的视线渐渐清晰了些。她看到了素心憔悴的脸,看到了锦书哭红的眼睛,看到了床边侍立着、同样一脸紧张的太医林院判…最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腕…依旧被小心地垫高放置着。肿胀已消了大半,但皮肤依旧残留着大片大片深紫近黑的丑陋淤痕,如同被烈火焚烧后的焦土,触目惊心。皮肤皱缩,带着脱皮后的脆弱感,皮下隐隐可见尚未完全散去的青黑脉络。最刺目的是腕骨上方,那只沉甸甸的“紫气东来”玉镯依旧戴着!只是那温润的紫色玉身,被大片暗红、深褐色的血污和药渍所浸染,如同圣物蒙尘,狰狞地箍在尚未痊愈的伤处边缘,勒痕虽浅了些,却依旧清晰,提醒着那场惨烈的酷刑。

她动了动指尖,一股钻心的刺痛混合着麻木感瞬间传来,手腕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那只被玷污的玉镯和丑陋的伤处,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小姐…您的手…” 素心哽咽着,看着小姐盯着手腕那死寂的眼神,心都要碎了。

谢婉宁却缓缓收回了目光。她没有看那只手,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仿佛那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那锥心刺骨的剧毒,那被玷污的象征…都只是窗外掠过的一片无关紧要的浮云。

无声的沉默,在殿内蔓延。只有她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昭示着生命的顽强。

素心和锦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担忧和心疼。小姐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

***

深秋的慈宁宫后苑,梧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高大的枝干虬劲苍凉,在澄澈却冰冷的秋阳下,投下疏朗而寂寥的影子。石径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婉宁裹着一件厚厚的银狐裘斗篷,几乎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她坐在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藤椅上,被安置在最大的一棵老梧桐树下。素心和锦书一左一右小心侍立着,目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不远处,几道玄甲侍卫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磐石,隐在廊柱之后,是祁晔留下的铁令——寸步不离的守护。

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仰着头,琥珀色的眸子空洞地望着高远的、被梧桐枝桠切割成碎片的湛蓝天空。手腕上丑陋的伤痕和那只被血污浸染的玉镯,被宽大的斗篷袖子遮掩着,仿佛不存在。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皮肉之下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隐痛,和那玉镯冰凉沉重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场以身为饵的豪赌。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谢婉宁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祁晔的身影出现在梧桐树影的边缘。他依旧穿着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那浓重的疲惫似乎被秋阳冲淡了些许,深邃的眼眸在触及树下那抹纤细苍白的影子时,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劫后余生的珍视。

他挥手示意素心和锦书退开几步,自己则缓步走到藤椅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今日…可好些了?” 祁晔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他微微俯身,目光细细描摹着她苍白却沉静的侧脸。

谢婉宁缓缓转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他深邃的眼。那眼神清澈依旧,却像蒙了一层薄雾,平静无波,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没有面对帝王的惶恐,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谢陛下关心,好多了。”

她的平静,如同最深的湖水,让祁晔心头莫名一紧。他宁愿她哭,她闹,她委屈地诉说痛苦,也好过这样死水般的沉寂。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带着狡黠的笑容“演戏”,也好过此刻如同被抽空了灵魂般的木然。这平静,比那夜的剧毒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祁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只被斗篷遮掩的手腕位置。即使隔着衣物,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狰狞的伤疤和被玷污玉镯的存在。一股尖锐的痛楚和浓重的愧疚,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是他!是他赐下的药,成了毒蛇的通道!是他亲手,将这枷锁和剧毒,送到了她的腕上!

“那镯子…” 祁晔的声音艰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试探和巨大的怜惜,想要去触碰那被斗篷覆盖的手腕,“戴着…还疼吗?太医说…待皮肉再长好些,便可取下了…朕…朕给你换一只…”

他的指尖尚未触及斗篷的边缘。

谢婉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没有躲闪,只是抬起眼,那双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眸子,静静地、深深地看进祁晔翻涌着痛楚和歉疚的眼底。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

那笑容,脆弱得如同秋日梧桐枝头最后一片将坠的枯叶。带着大病后的苍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凉的平静。

“不必了,陛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祁晔耳中,如同玉珠坠入寒潭,“这‘紫气东来’,是姑母给的。上面的血污…是臣女自己的血。”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澄澈却冰冷的天空,声音飘忽,“戴着它,挺好。时时提醒着臣女…这宫里的路,该怎么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割在祁晔心上!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不要他取下这枷锁!她宁愿戴着这被毒血玷污的刑具!她在用这伤,这镯子,无声地控诉!无声地划下界限!她看透了!看透了他所谓的心意背后,依旧是无尽的深渊和算计!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祁晔淹没!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夜在生死边缘他失控吐露的承诺,那“凤冠待取”的誓言,似乎正在这死寂的平静和这被玷污的玉镯面前,变得摇摇欲坠!他仿佛要再次失去她!失去这个他用尽所有力气才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

“婉宁!” 祁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猛地俯身,双手紧紧握住藤椅的扶手,将谢婉宁整个人都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影和灼热的视线之下!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卷起几片金黄的梧桐叶。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平静的眼眸,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决心和一种不顾一切的霸道,那层帝王的沉稳冷硬彻底剥落:

“朕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凤栖于梧!朕的梧桐树!只为你而栽!”

“那凤冠!不是什么期许!不是什么枷锁!”

“它就在那里!只等着你养好身子!只等着你…亲手来取!”

“朕不管你戴着什么!想着什么!算计什么!”

“朕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站在朕的身边!”

“这深宫的孤寂!这龙椅的重量!朕分你一半!朕允你共享!”

“婉宁!你听清楚!朕不是在问你的意愿!朕是在告诉你!这是圣旨!是朕给你的…生路!”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深邃的眼眸因激动而赤红,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蛮横的执着和一种深沉的恐惧。他怕!怕她再次将自己封闭在那死寂的平静里!怕她用那被玷污的玉镯隔开两人的距离!他只能用这样强势的姿态,用帝王的旨意,将她牢牢地、不容置疑地,绑在他的身边!

梧桐树下,死寂一片。只有祁晔急促的呼吸声和秋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

谢婉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宣言震住了。她仰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英俊面容,望着他赤红的、翻涌着狂澜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帝王的疏离,没有了暴怒的戾气,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她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层坚冰般的沉寂,终于被这蛮横而灼热的宣言,撞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就在这时。

一道雍容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回廊转角。太后谢明懿扶着掌事嬷嬷的手,静静地看着梧桐树下那对峙的两人。她看到了祁晔眼中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占有,看到了谢婉宁眸底那一闪而逝的涟漪。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谢婉宁被斗篷遮掩的手腕位置,落在了那被玷污的“紫气东来”上。

太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的弧度。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位掌控棋局的神祇。

祁晔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谢婉宁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应,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

谢婉宁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灼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目光。苍白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祁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慌即将再次将他吞噬之际——

谢婉宁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从厚重的银狐裘斗篷下伸了出来。

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她没有去碰他,也没有去碰那只被玷污的玉镯。她只是轻轻地、轻轻地,用那冰凉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碰触到了祁晔紧握在藤椅扶手上、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如同初雪,落在滚烫紧绷的肌肤上。

祁晔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只苍白纤细、带着凉意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因激动而滚烫的手背上。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

一个无声的。

妥协。

一个…默许。

祁晔眼中的赤红风暴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所取代!那狂喜如同岩浆冲破地壳,瞬间点燃了他死寂的心湖!他猛地反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紧紧、紧紧地包裹在自己滚烫宽厚的掌心之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声音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和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答应了!朕…当你答应了!”

他不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猛地直起身,对着身后沉声喝道:

“陈德全!”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远处的陈德全立刻小跑上前,躬身听命。

祁晔的目光依旧炽热地锁在谢婉宁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和前所未有的温柔:

“传旨!将南诏新贡的那套‘九羽衔珠’赤金点翠凤钗!即刻送到慈宁宫!交予太后保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婉宁那只被他紧握在掌心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金口玉律,宣告天下:

“待婉宁凤体康健之日…便是此钗…重现天光之时!”

九羽衔珠!赤金点翠凤钗!

那是唯有中宫皇后才能佩戴的、象征着至高尊荣的九尾凤钗!

陈德全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祁晔,又看向藤椅上脸色瞬间更加苍白、眼中却翻涌起惊涛骇浪的谢婉宁,最后看向回廊下神色莫辨的太后…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扑通跪地,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颤抖:

“奴才…奴才遵旨!”

梧桐树下,阳光正好。金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谢婉宁的手被祁晔滚烫的掌心包裹着,那温度几乎要灼伤她冰凉的指尖。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祁晔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烈阳般的炽热和占有,也映着回廊下太后那深不可测、带着了然笑意的目光。

那死寂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

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开始奔腾。

凤钗已定。

前路…是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

婉宁知道这才刚开始......猎物就要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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