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归途

雨水顺着陆淮之的发梢滴落，他握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黑色轿车早已消失在雨幕中，但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仿佛仍黏在我的背上。

"车在对面。"陆淮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被他拉着穿过马路，雨水打在校服裙上，布料立刻贴紧皮肤。陆淮之突然停下，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我腰间，动作利落得像在包扎伤口。

"别多想，只是不想你感冒。"他避开我的视线，语气生硬。

一辆黑色SUV停在巷口，车灯在雨中晕开两团模糊的光。陆淮之打开副驾驶门，几乎是把我塞了进去。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20:37。

"安全带。"他俯身过来拉出安全带，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锁骨，触电般缩回。

引擎启动的瞬间，后视镜里闪过一道亮光。陆淮之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出。

"有人跟踪？"我抓紧扶手。

"从KTV出来就一直跟着。"他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拨通电话，"爸，我需要借用安全屋...对，现在。"

雨水在车窗上扭曲成蜿蜒的河流，路灯的光斑被拉长成金色丝线。陆淮之的车技出乎意料的好，几个急转弯后，后视镜里终于一片漆黑。

"你经常被人跟踪？"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习惯了。"他瞥我一眼，"这五年，我调查周世坤的同时，他也在调查我。"

车子驶入一栋老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陆淮之熄火后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从手套箱里取出一个黑色设备，对着车内扫描了一圈。

"防窃听？"我盯着那个闪烁红灯的小盒子。

"周世坤喜欢玩这套。"他确认设备没有异常后才下车，"跟上。"

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运行。陆淮之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黑色磁卡，刷开后直接按了顶层按钮。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始终站在监控摄像头死角，身体微微前倾，将我挡在身后。

"到了。"电梯停在28楼，他带我走向唯一的那扇门。

门锁是指纹加密码的双重验证。陆淮之输入一串数字后，示意我把右手食指按在识别器上。

"为什么录我的指纹？"我缩回手。

"以防万一。"他推开门，"如果我出事，你得能进来。"

公寓比我想象中宽敞，却几乎无法下脚——每面墙都贴满照片和文件，茶几上堆着十几台显示器，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在其中闪烁。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块软木板，上面用红线将各种资料连接成蛛网般的结构，中心是周世坤的证件照。

"欢迎来到我的'蝙蝠洞'。"陆淮之随手将车钥匙扔在沙发上，"五年来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我走向那块软木板，喉咙发紧。周世坤的照片周围贴满了医疗文件、转账记录和行程表，而我的学生证照片被红线单独连接——线上挂着一个小标签：「保护对象」。

"你一直在监视他？"我伸手触碰那些文件，发现其中不少是周世坤与不同医疗机构的往来记录。

"不如说互相监视。"陆淮之从冰箱拿出两瓶水，"三年前我发现他在调查我家那起医疗事故，就开始反追踪。"

我猛地转身："什么医疗事故？"

陆淮之拧开瓶盖的手停顿了一秒："我父亲是心外科医生，五年前一场手术中患者突发死亡。虽然鉴定是正常并发症，但术后三天，周世坤就收购了那家医院。"

"五年前？"我掐紧手心，"具体日期？"

"6月18日。"

我腿一软，扶住茶几才没跌倒——那正是我转学的前一天。

陆淮之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我深吸一口气，"我母亲突发心脏病被送医，值班医生就是周世坤。他告诉我母亲需要立即手术，但必须先签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记得他反复提到'陆家'和'医疗记录'。"我闭上眼，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拒绝签字，他就...停了她的药。"

陆淮之的拳头砸在墙上，显示器震得嗡嗡作响："所以他是故意接近你们，就为了逼我父亲就范？"

"我不确定。"我摇头，"但第二天早上，他突然同意手术，条件是母亲必须带我立刻转学，并且...永远不能联系你。"

陆淮之突然从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几张照片推到我面前："认识这些人吗？"

照片上是几个穿病号服的人，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不明原因死亡"。我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呼吸停滞——那是我母亲的主治医师王医生的照片，背面日期是三年前，死因栏写着"自杀"。

"王医生...他明明说过要调去省医院..."

"周世坤清理证据的惯用手法。"陆淮之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五年，但凡接触过那起医疗事故的医护人员，不是意外就是自杀。"

我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照片上那些陌生的面孔，都因为我和母亲的遭遇而丧命？

"等等。"我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死亡都发生在这三年。那前两年为什么没有受害者？"

陆淮之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因为我父亲辞职去了国外，周世坤暂时找不到他。"

"所以你父亲是安全的？"

"不。"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航班记录，"三个月前他回国参加学术会议，第二天就有人闯入他的酒店房间。"

屏幕上的监控截图显示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刷卡进入酒店房间，虽然看不清脸，但他左手腕上的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周世坤常年佩戴的百达翡丽。

"他想灭口？"我声音发抖。

"更可能是找东西。"陆淮之调出另一张照片，是酒店房间被翻乱的行李箱，"父亲说重要资料都存在银行保险箱，但周世坤显然不信。"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陆淮之半边侧脸，他眼下有浓重的阴影，看起来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五年来他一个人背负着多少秘密和危险。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轻声问。

陆淮之直视我的眼睛："因为明天周世坤会来学校，我们需要共同应对。"

"我们？"

"他明显在试探。"陆淮之指着电脑上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是校长办公室，主题是「明日视察流程调整」，"特意安排你负责化学实验室讲解，而我负责全程陪同——这不是巧合。"

我咬住下唇。周世坤就像一只蜘蛛，正在精心编织一张将我们一网打尽的网。

"我可以请假..."

"没用。"陆淮之摇头，"他会直接去你家'探望'你母亲。那更危险。"

想到母亲独自在家，我立刻掏出手机，却被陆淮之按住手："别打，可能被监听。"

"那我母亲怎么办？"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已经安排人了。"他调出手机上一个监控画面，显示我家门口坐着两个穿便装的男人，"父亲的老战友，绝对可靠。"

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曾经熟悉的少年变得如此陌生又可靠。五年前那个莽撞告白的男孩，如今竟能布下这样的保护网。

"陆淮之..."我声音哽咽，"谢谢你。"

他别过脸去，耳根却微微发红："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为了查清父亲的事。"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还是这么嘴硬。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城市的灯火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来。从这个高度望去，整座城市像一张巨大的棋盘，而我们都是周世坤手中的棋子。

"我们得制定计划。"陆淮之站到我身旁，递来一杯热茶，"明天他一定会找机会单独接触你。"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如果他提到当年的事..."

"录音。"陆淮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最新型号，连续录音48小时，防干扰。"

我接过钢笔，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五年前我们因为周世坤的阴谋被迫分离，如今却要联手对抗他，命运有时真是讽刺。

"还有这个。"他又递来一枚胸针，"紧急情况下按三下，我会立刻赶到。"

胸针是简单的星月造型，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我别在校服领口，突然想起什么："明天我还穿校服？"

"当然。"陆淮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林同学不是最爱校服吗？"

"你！"我气得踩他一脚，却在看到他吃痛的表情时忍不住笑出来。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打打闹闹的日子。

笑声戛然而止，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星星，好久不见。明天老师会好好「照顾」你的。——周」

陆淮之夺过手机，脸色瞬间阴沉："他怎么会..."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也响了。校长发来的最新行程表上，周世坤的视察时间从原定的下午提前到了早晨第一节课——我的化学实验课。

我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周世坤不仅知道我们在一起，还故意将对决提前。

"他一直在监视我们。"陆淮之声音低沉，"从KTV开始，甚至更早。"

我浑身发冷，想起重返学校这两周，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原来那不是错觉。

"不能慌。"陆淮之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明天按计划行事，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别单独跟他走。"

我点头，却发现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这个发现让我心头一紧——原来他也会害怕。

"陆淮之。"我反握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最后一滴雨从玻璃上滑落。夜色深沉，但东方已隐约泛起一丝微光。

明天将是与恶魔的正面对决，但此刻，在这个充满秘密的安全屋里，我们至少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