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裙摆扫过小腿，我站在化学实验室门口，反复调整领口的星月胸针。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钢笔稳妥地别在胸前口袋，录音功能已经开启。
"林老师，这么早？"
我浑身一颤，转身看到陆淮之倚在楼梯口。他今天穿了正式的深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连头发都比平时梳得整齐。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目光扫过我全身时，我仿佛能感受到实质性的触碰。
"提前准备实验器材。"我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你怎么也..."
"周世坤的车已经到校门口了。"他大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比通知时间提前半小时，故意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钥匙，金属齿痕陷入掌心。周世坤一来就打破常规，显然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别咬嘴唇。"陆淮之突然伸手，拇指擦过我的下唇，"会破。"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呼吸一滞。还没等我反应，楼梯间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淮之迅速退后一步，表情瞬间切换成标准的教师微笑。
"陆老师！林老师！"校长满头大汗地跑上来，"周局长提前到了，正在参观图书馆，十分钟后到化学实验室。林老师，你这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强迫自己微笑，"高一(3)班的学生已经在里面做课前准备了。"
校长匆匆点头，又转向陆淮之："陆老师，周局长特别提出要听你的物理课，安排在第二节。"
陆淮之面不改色："我的荣幸。"
等校长走远，我立刻拉住陆淮之的袖子："他这是要把我们分开！"
"预料之中。"陆淮之从公文包抽出一沓文件塞给我，"记住，无论他说什么，都别单独行动。如果情况危急——"
"按三下胸针。"我点点头，"知道了。"
实验室里，学生们已经整齐地坐好。今天是演示"金属活动性顺序"的实验，我提前在讲台上摆放了锌片、铜片、稀盐酸和各种试管。正当我检查试剂浓度时，教室门被推开了。
周世坤走了进来。
五年过去，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深灰色西装剪裁精良，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老师，久仰。"他伸出手，"听说你是明德中学最年轻的化学教师。"
我强迫自己与他握手。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却让我想起毒蛇的鳞片。
"周局长过奖了。"我收回手，"只是运气好。"
"运气？"他轻笑一声，"我记得你学生时代化学就很好，尤其是实验课。"
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故意提起过去，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校长和其他校领导簇拥在周世坤身后，陆淮之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我们的一举一动。
"开始上课吧。"周世坤自然地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不用在意我。"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学生："今天我们学习金属活动性顺序..."
课程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演示环节。我正准备将锌片放入稀盐酸中，周世坤突然举手："林老师，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选用浓度3%的盐酸而不是5%？"
这是一个专业陷阱。3%和5%的盐酸在这个实验中效果几乎没差别，但5%更具刺激性气味。他是在考验我的专业知识。
"考虑到教室通风和学生安全。"我平静地回答，"3%足以展示反应现象，同时减少刺激性气体产生。"
周世坤微微颔首，眼神却冷了下来。他接着又抛出几个刁钻的专业问题，我都一一应对。教室里的气氛逐渐紧绷，学生们也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听课。
"最后一个问题。"周世坤推了推眼镜，"如果我要制备氢气，除了锌和盐酸，还有什么更优选择？"
这是个开放式问题，但我知道他想要的不是教科书答案。我瞥见陆淮之微不可察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他在提醒我周世坤的百达翡丽。
"铝片和氢氧化钠溶液。"我缓缓道，"反应更剧烈，但需要严格控制温度——就像某些化学反应，一旦失控会很危险。"
周世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听懂了我的潜台词。
下课铃适时响起。我正准备收拾器材，周世坤却走到讲台前，假意帮我整理试管。当他靠近时，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五年前在医院走廊，就是这个味道让我毛骨悚然。
"你母亲今早血压有点高。"他低声说，语气仿佛在讨论天气，"我特意安排了护士多加照顾。"
我的手指一滑，试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心。"周世坤弯腰帮我捡碎片，"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陆淮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周局长，校长邀请您参观新建的体育馆。"
周世坤直起身，微笑着拍拍陆淮之的肩膀："陆老师是吧？你父亲近来可好？"
陆淮之的肌肉瞬间绷紧，但面上不显："多谢关心，家父很好。"
"是吗？"周世坤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听说他最近在整理一些...旧病历。年纪大了，有些事还是放下为好。"
我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胸针，确认录音笔仍在工作。周世坤的每句话都在暗示他知道陆父在调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周局长，"我强作镇定，"下节是陆老师的物理课，您要旁听吗？"
"当然。"周世坤微笑，"不过之后，我想单独参观一下化学药品储藏室。林老师方便带路吗？"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密闭空间，单独相处——这正是陆淮之警告过的最危险情况。
"恐怕不行。"陆淮之插话，"储藏室需要两位老师同时在场才能进入，这是安全规定。"
周世坤挑眉："那陆老师一起？"
"我的荣幸。"陆淮之微微颔首，眼神却冷若冰霜。
前往物理实验室的路上，周世坤被校长等人围住问东问西。陆淮之趁机落后几步，与我并肩。
"他在逼你。"陆淮之目视前方，嘴唇几乎不动，"储藏室没有监控。"
"我知道。"我小声回应，"但他提到我母亲..."
"别上当。"陆淮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他就是在利用你的软肋。"
还没等我回答，走在前面的周世坤突然回头："陆老师对年轻女教师真是...关怀备至啊。"
陆淮之立刻松手，但为时已晚。周世坤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物理课上，陆淮之讲解电流磁效应，专业而生动。周世坤却频频打断，提出各种超纲问题。令人惊讶的是，陆淮之对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甚至引用了最新科研论文。我看得出周世坤有些意外——他显然低估了陆淮之的学术造诣。
课间休息时，周世坤被请去校长办公室喝茶。我借口去洗手间，实则绕路到行政楼，想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经过会议室时，虚掩的门内传出周世坤的声音：
“…..那个医疗事故档案必须拿到手 陆家父子太碍事了……"
我屏住呼吸，贴近门缝。周世坤背对着门打电话，桌上摊开一份标有"明德中学化学实验室改建方案"的文件，但下面隐约露出另一张纸的一角，上面印着"陆氏医院"的字样。
"谁在那里？"周世坤突然转身。
我慌忙后退，却不慎碰倒了走廊上的盆栽。陶盆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行政楼里格外刺耳。
"林老师？"周世坤推开门，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迷路了吗？"
"我...我去洗手间。"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正好。"他看了眼手表，"接下来该参观化学药品储藏室了。校长已经同意由你单独陪同——毕竟你是化学老师，最熟悉情况。"
我的心沉到谷底。校长显然被他施压了。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陆淮之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周局长，校长找您签个字。"
周世坤明显不悦，但不得不离开。陆淮之快步走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储藏室第三个柜子后面有暗格，紧急情况用。」
他还想说什么，但周世坤已经返回。陆淮之只得退开，眼神警告我万事小心。
"走吧，林老师。"周世坤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对你们学校的化学药品...很感兴趣。"
通往地下储藏室的楼梯光线昏暗，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周世坤跟在后面，不急不缓，仿佛一只戏弄猎物的猫。
储藏室门上的安全灯闪着幽幽绿光。我刷卡时，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门开了，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
"请进。"周世坤在我身后轻声说，"我们有很多...旧事要聊。"
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我们与外界隔绝。昏暗的灯光下，周世坤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慢慢解开西装扣子，从内袋掏出一个熟悉的物件——
那是我母亲的发夹。
"你知道吗？"他微笑着把玩着发夹，"有些化学反应...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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