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贺峻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之后，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他。他想起自己刚才那些可笑的醋意，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那些关于“林晚晚”和金童玉女的脑补，还有试图毁灭证据的冲动……所有的一切，在这张照片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的笑话！

“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我以为……是林……”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窘迫彻底淹没。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严浩翔的眼睛，也不敢再看那张照片，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林晚晚？”严浩翔打断他，眉头紧紧拧起，那目光里的热度几乎要将贺峻霖洞穿，带着一种被误解的焦躁和无奈，“校庆组委会临时找不到人手，她只是作为校友代表，负责接待我们这批所谓的‘杰出校友’，仅此而已！”

他语速很快，带着急于澄清的迫切，“贺峻霖，你这颗脑袋瓜里整天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从高中起就……”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更深的窘迫，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挫败的咬牙切齿，“那张照片，是我……是我高三那年，趁你午睡偷拍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久远时空里沉淀下来的、少年人独有的笨拙和羞赧，与此刻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严总形象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反差。

“这封信……”他低头看着那张染着双重污渍和一道撕裂伤的信纸，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贺峻霖熟睡的侧脸，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天鼓起勇气想塞进你课桌，结果手抖，打翻了整整一杯咖啡。”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全毁了。字迹糊了，照片也……我以为它早就被扔掉了。没想到……”

没想到，兜兜转转，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它竟然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近乎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们面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揭开了所有被掩埋的、笨拙而真挚的心事。

“后来……”严浩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和遗憾，“听说你家里……可能要安排你出国。”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灼热而直接，紧紧盯着贺峻霖低垂的、发红的侧脸，“很多话，就更……没机会说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将贺峻霖完全笼罩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和气息。

严浩翔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贺峻霖躲闪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逃避的追问，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贺峻霖的心上：

“所以，贺峻霖，你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看到我和别人站在一起，你心里那股邪火，那股恨不得把这张旧纸挫骨扬灰的劲儿，到底是什么？”

他的追问，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贺峻霖心里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闸门。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深埋心底的悸动，那些看到情书时的莫名酸涩，看到他和林晚晚站在一起时的心痛如绞，此刻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地冲撞着他的理智和羞耻心。

贺峻霖的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连眼角都染上了绯色。他试图挣脱被严浩翔攥得发疼的手腕，身体向后缩，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就是不敢再对上那双仿佛能将他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睛。

“谁、谁有邪火了！”他强撑着反驳，声音却虚得没有一点底气，尾音都带着颤，像只被逼到角落炸毛的猫，“我就是……就是觉得这破纸碍眼！占地方！又旧又脏还……还害你受伤！帮你清理垃圾不行吗！” 他越说越急，越急越乱，声音拔高，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你放开我！”

严浩翔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口是心非的模样，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里，那抹灼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几乎要满溢出来。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借着贺峻霖挣扎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更近地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贺峻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严浩翔浓密的睫毛，看到他金丝眼镜边缘微小的磨损，看到他因为刚才的惊险和此刻的情绪而略显急促起伏的胸膛。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味道强势地包裹了他，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旧纸张的尘埃气息。

“清理垃圾？”严浩翔微微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拂过贺峻霖的额发和滚烫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和不容置疑的笃定，“贺峻霖，你就是在吃醋。”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贺峻霖绯红的侧脸、慌乱躲闪的眼睛和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贺峻霖的耳朵里，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宣告：

“因为，你喜欢我。”

“轰——！”

贺峻霖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严浩翔这句直白到近乎粗暴的宣判，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惊雷，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逃避都劈得粉碎！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角落、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绪，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摊开在这个他以为永远高不可攀的男人面前！

“我没有！”他几乎是尖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严浩翔，眼眶不受控制地瞬间泛红，蓄积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巨大委屈和哽咽，“严浩翔你少自作多情！谁喜欢你！你高中喜欢谁关我什么事！你现在跟谁谈笑风生又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彻底崩溃的小兽，胡乱地挣扎着，拳头无措地捶打在严浩翔坚实的胸膛上，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羞愤、委屈、后怕和被戳穿的巨大难堪。

严浩翔任由他捶打，纹丝不动。他看着贺峻霖通红的眼睛，看着那汹涌而下的泪水，看着那份被戳中心事的巨大羞恼和无处遁形的脆弱……心底某个坚硬角落，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意彻底融化、击穿。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克制，所有的“年少无知”和“没机会说”，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够了。

他猛地收紧手臂，不再给贺峻霖任何挣扎和辩驳的空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那个还在徒劳扑腾、浑身炸毛、哭得像个孩子的人，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拥进了怀里！

贺峻霖的挣扎瞬间僵住。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

严浩翔的怀抱坚实、滚烫，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被泪水浸湿的额角。这个拥抱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生涩的温柔。

“别动。” 严浩翔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叹息的沙哑，却有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贺峻霖，你听好了。”

他微微松开一点禁锢，让贺峻霖能勉强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种近乎赤裸的、滚烫的坦诚。他直视着贺峻霖盈满水汽、带着巨大茫然、羞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依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没有林晚晚，没有别人。”

“高中的时候，是你。现在，还是你。”

“一直都是你。”

“贺峻霖，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你趴在课桌上偷走我心跳的午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