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清晨的阳光穿透严氏集团高耸的玻璃幕墙，将顶层总裁办公室映照得通透明亮，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皮革、雪松香氛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是贺峻霖熟悉的、属于严浩翔领地的气息。只是今天，他踏进这里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站在光可鉴人的电梯厢里，看着镜面中映出的自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墨蓝色的精致礼盒，缎带系得一丝不苟。

盒子里，是那盆名为“未拆封的夏”的小小多肉。嫩绿的叶片，叶尖那点羞涩的粉红，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格外鲜活。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盒面，昨晚海滩上滚烫的告白、紧扣的十指和那句“都听你的”，像潮汐般反复冲刷着他的心岸，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悸动，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叮——”

顶层到了。电梯门无声滑开，那份熟悉的、令人屏息的沉静与奢华扑面而来。贺峻霖捧着盒子，走向那扇厚重的红木门。他象征性地敲了敲，没等里面回应，就带着一种隐秘的、雀跃的期待，轻轻推开了门。

巨大的落地窗前，严浩翔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松。深灰色的高定西装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清晨的阳光穿透玻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仿佛一尊冷峻而完美的雕塑。他似乎正在俯瞰脚下苏醒的城市，又或者只是在沉思。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金丝细边眼镜后的目光，在触及贺峻霖和他手中那个过分精致的礼盒的瞬间，那层惯常的、拒人千里的冷硬疏离如同被阳光融化的薄冰，悄然化开。一丝极淡、却清晰无比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自他眼底深处蔓延开来，柔和了原本过于锋利的轮廓，甚至在那紧抿的唇角，也勾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贺峻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又开始升温。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走到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的红木办公桌前，将盒子轻轻放下，推到严浩翔面前：“喏，你的‘未拆封的夏’，我…帮你带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小小的邀功，“老周说书店光照特别好，通风也好，他那儿养植物最合适，先放他那儿养两天，等它精神头更足了再给你送来。” 仿佛那不仅仅是一盆多肉，而是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宝贝。

严浩翔踱步过来，目光落在那墨蓝色的盒子上，眼神专注。他没有立刻打开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缎带，动作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视，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他点了点头，视线从盒子移开，转向贺峻霖，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喙的温和：“嗯。以后就放这儿。”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办公桌靠近他座椅的左边区域——那里原本空旷得近乎冷清，只放着一台纤薄冰冷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线条简洁的金属笔筒，是严浩翔“禁欲系”工作美学的完美体现。

“放这儿？”贺峻霖有些诧异，指了指那个位置，又环顾了一下这张大得离谱、永远一尘不染、文件码放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的办公桌，“你桌上不是……从来不放杂物的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严浩翔对办公桌整洁度的要求近乎苛刻，连文件摆放的角度都力求统一，更别说放一盆植物了。这简直是对他秩序感的公然挑衅。

严浩翔的目光在贺峻霖脸上停留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还有一丝……促狭？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清晨的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线。低沉的声音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直白到近乎犯规的坦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贺峻霖的耳膜上：

“左边，”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自然地扫过自己西装外套下心脏的位置，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离心跳近。”

轰——！

贺峻霖只觉得一股热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这男人……这男人怎么能在办公室里，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这么……这么要命的情话！他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干净的运动鞋鞋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衬衫下摆，感觉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稀薄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句“离心跳近”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严浩翔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和脖颈，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得逞般的愉悦。他没有再逗他，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新奇的、笨拙又珍视的亲昵，揉了揉贺峻霖柔软的发顶。

“去工作吧。”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那丝挥之不去的温柔，像阳光一样包裹着贺峻霖。

贺峻霖像得了赦令，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总裁办公室，连“再见”都忘了说。门在身后关上，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上午十点，顶层最大的会议室“寰宇厅”里，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严氏地产“云顶新城”项目的核心成员，个个神情凝重，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投影幕布上打着一份标满了刺眼红色预警数据的财务分析报表，象征着不容乐观的预期。负责汇报的财务总监王经理，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激光笔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紧。

“……综合最新的政策调控、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以及竞品项目的提前入市冲击，” 王经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激光笔的红点停留在利润率预测图上那条陡峭下滑的曲线末端，“我们原定的B-7高端住宅地块开发方案，预期净利润率将比最初战略规划时预估的下调……至少百分之十五点七。” 他几乎是闭着眼吐出了这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百分之十五点七！这意味着整个项目的盈利预期被拦腰斩断，甚至可能面临亏损风险！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主位上，严浩翔背靠着昂贵的真皮高背椅，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嗒、嗒、嗒”的轻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出鞘，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那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连空调的冷风都显得多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与他对视，生怕那冰冷的视线下一秒就落在自己头上，带来“灭顶之灾”。

贺峻霖坐在靠后、靠近门边的位置，作为市场部临时抽调来支援这个重点项目的数据分析专员，他同样被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摊开的、自己参与整理的补充资料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黑色签字笔，试图忽略那道如有实质、时不时扫过全场的冰冷视线带来的心悸感。

冗长而压抑的汇报环节终于过去。轮到市场部补充发言，分析目标客群和市场切入点。部门经理李峰硬着头皮站起来，刚打开PPT说了两句关于区域竞品目标人群的泛泛分析，就被严浩翔一个冷冽的眼神直接打断。

“数据滞后至少三个月，分析浮于表面，毫无价值。” 严浩翔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将李峰钉在原地，脸色煞白。

“贺峻霖，”他直接点了名，目光精准地、如同探照灯般投向那个努力缩小存在感、坐在后排角落的身影，“你上个月做的临市‘星悦里’新兴商圈消费者画像和消费驱动力深度报告我看过。你来说，针对我们B-7地块规划的核心高端客群，我们目前最大的认知盲区在哪里？如何精准切入，扭转颓势？”

突然被点名，贺峻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讶、探究和一丝同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被当众点名的慌乱和总裁大人带来的无形压力，迅速站起身。他走到前方的发言台，打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

幕布上立刻切换成他精心准备的PPT页面——简洁专业的深蓝色背景，清晰有力的数据图表，逻辑严密的观点摘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份压抑的气氛似乎都松动了一丝。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陈述。起初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一旦进入他熟悉的专业领域，那些紧张便迅速褪去。

他的逻辑清晰得如同手术刀，条理分明地将复杂的数据层层剥开，对目标高端客群的心理需求、价值取向和未被满足的痛点把握精准而独到，提出的几个切入点——“圈层社交价值嵌入”、“私属健康管家服务”、“智能化生活场景前置体验”——都让人耳目一新，甚至带着点打破常规的锐气。

他语速平稳有力，目光专注地扫过在场的核心成员，偶尔辅以简洁有力的手势，整个人仿佛被一种自信而专注的光芒笼罩，与平时在严浩翔面前容易害羞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沉浸在自己抽丝剥茧的分析里，没有注意到，主位上那个刚刚还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如同移动冰山的男人，此刻的目光早已不再冰冷，甚至不再审视。

严浩翔依旧背靠着高背椅，身体姿态却微微放松下来，不再是那种紧绷的威压。他放下了交叉的手指，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镜片后的视线不再是审视全局的冰冷雷达，而是专注地、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光影里侃侃而谈的身影上。

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百叶窗缝隙，在贺峻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微微蹙眉思考数据关联的样子，他讲到关键创新点眼神骤然发亮的样子，他手指划过屏幕上重点时那份笃定的样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专注的眼神，每一个自信的手势，都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牢牢牵引着严浩翔全部的视线。

严浩翔放在桌面下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探入了西装裤袋，摸出了手机。他动作极其隐蔽流畅，指尖在息屏状态下快速点按了解锁和相机快捷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屏幕亮起，摄像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幕布前那个闪闪发光的人，还有他PPT上那句被特意加粗放大、作为核心观点的标题：“价值共鸣，重构高端居住新定义”

按下快门。没有闪光，没有声音，只有极其轻微的震动感传递到掌心。

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极其自然地收回手机。屏幕还亮着，定格着贺峻霖微微侧身、手指点向屏幕核心观点的瞬间。阳光落在他专注的眉眼和微微上扬、带着自信弧度的唇角，整个人仿佛浸润在光里，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严浩翔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点开了一个名为“珍藏”的加密相册——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刚才拍下的那一张照片孤零零地躺着。他指尖悬停在命名框上，几秒钟的停顿后，一串字符被迅速而流畅地敲入：我家小笨蛋发光的样子

点击保存。那张照片安静地躺进了名为“珍藏”的角落，如同一个隐秘的宝藏。

他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动作自然得如同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角。当他重新抬起眼看向前方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冷峻、不怒自威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在严肃会议上偷偷拍照存下心上人“高光时刻”的人不是他。

只是镜片后的眸光深处，那抹专注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正在做总结陈词的贺峻霖身上，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那份专注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被贺峻霖的报告稍稍提振了些许的气氛中结束。众人鱼贯而出，脸上依旧凝重，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绝望。

贺峻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汗湿了。刚走到门口，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见严浩翔正站在几步开外，似乎是在等他。

“分析做得不错。” 严浩翔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贺峻霖，里面的肯定清晰可见。

贺峻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刚平复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谢…谢谢严总。”他小声说。

“嗯。” 严浩翔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贺峻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红木门后，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巨大的会议桌，严浩翔主位旁边空荡荡的位置。

他忽然想起早上那盆被安置在总裁办公桌左侧的“未拆封的夏”。

离心跳近的地方……

贺峻霖的嘴角，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起来。他抱着资料，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间，感觉刚才会议带来的压力都消散了不少。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还残留着相机启动时那微弱的震动感，严浩翔低头看了一眼，加密相册的图标在屏幕上安静地躺着。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办公桌的左侧。

那盆小小的、嫩绿的“未拆封的夏”，正安静地沐浴在从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里，叶尖的粉晕似乎更明显了些。它被放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也像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甜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