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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共振

风与病变的十七种方式

周一早晨的班会课上,老陈宣布要调整座位。阮雾知把蓝色笔记本摊在膝头,笔尖悬在"9.7 阴"的日期上方。教室里弥漫着咖啡和橡皮屑的气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让她的左耳又开始轻微嗡鸣。

"按开学摸底考成绩排名自己选座位。"老陈推了推眼镜,"第一名江叙白。"

阮雾知抬头,看见江叙白从第三排站起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愈发苍白。走路时他的右手虚握成拳,贴在身侧,像是随时准备抓住什么支撑物。经过她身边时,一缕松木混合着药片的气味飘过来,阮雾知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江叙白选择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正是阮雾知现在坐的位置。她攥紧了笔,看着他把《神经解剖学》和银色气压计放在桌上,然后从书包侧袋掏出那个熟悉的药盒,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含在舌下。

"第二名林茜。"

扎马尾的女生蹦跳着走向江叙白旁边的座位。阮雾知看见江叙白微微点头,嘴角上扬到一个精确的弧度——5级风,她在心里默记。林茜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推给他,江叙白摇头拒绝时,右手突然痉挛了一下,碰到了桌上的笔袋。

"第三名阮雾知。"

阮雾知抱着书本走向江叙白前排的空位。经过他身边时,一阵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散了桌上的草稿纸。她弯腰帮忙捡拾,发现最上面那张写着"林茜 3.21",笔迹力透纸背,把下一页都印出了凹痕。

"谢谢。"江叙白接过纸张,手指在触碰到"3.21"这个日期时微微蜷缩。

阮雾知坐定后,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9.7 阴/5级风(对林茜笑)/草稿纸写'林茜 3.21'/转笔频率未测"。写完后她偷偷回头,看见江叙白正在看那本《神经解剖学》,折起的书页露出内耳结构图的边角。

物理课上,老师讲解多普勒效应应用时,阮雾知注意到身后传来规律的"咔嗒"声。她稍稍偏头,用右耳捕捉那个节奏——每分钟128次,是江叙白在转笔。这个频率代表什么情绪?她翻开蓝色笔记本新辟一页,画了道声波图,在旁边标注:"128次/分=?"

下课铃响起时,那声音戛然而止。阮雾知转身假装借橡皮,看见江叙白正把一张便签纸夹进《神经解剖学》。纸角闪过一抹红色,像是用彩笔标记了什么重要内容。

"用我的吧。"江叙白突然递来一块橡皮,"新的。"

橡皮是浅蓝色,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和他毛衣上的气味一样。阮雾知接过时,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的绷带换成了肉色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你的手..."

"实验课被玻片划的。"江叙白收回手的速度比平时快,"没关系。"

物理课结束的铃声撕开凝滞的空气,阮雾知合上笔记本,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江叙白正在整理《神经解剖学》,他的动作如同被放慢的精密齿轮,右手小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轻叩,这个新出现的小动作让阮雾知在心里默默画下问号。

林茜抱着习题集蹦到桌边,马尾辫扫过阮雾知的椅背:“江医生,这道电路题我算到第七步就卡住了!”她特意将身体倾向江叙白的方向,胸前的校牌晃出细碎的光。江叙白接过习题册的瞬间,阮雾知敏锐捕捉到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这是压力反应的典型特征,她在笔记本上快速标注。

“先做Y-Δ变换。”江叙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斜的辅助线。当他俯身讲解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医用硅胶手环,上面模糊印着“SCA”字样。阮雾知突然想起中午看到的药盒,心跳莫名加速。

林茜突然指着窗外欢呼:“快看!是那只三花猫!”不知何时,一只斑纹猫正蹲在窗台上舔毛,尾巴悠闲地扫过玻璃。江叙白的讲解戛然而止,握笔的右手突然暴起青筋。阮雾知注意到他的瞳孔急速收缩,像被强光刺痛的猫眼——这种对猫的过激反应,与他平时沉稳的形象形成诡异反差。

“这题用...”江叙白强行将视线拉回习题册,却在写公式时将乘号画成扭曲的波浪线。林茜没察觉异样,仍在追问:“这里为什么要加负号?”她的肘部不小心碰倒水杯,透明液体如银蛇般漫过江叙白的草稿纸。

“小心!”阮雾知伸手去扶,但江叙白的动作更快。他条件反射般抓住水杯,可失控的右手反而将杯子推得更远。玻璃杯坠落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江叙白眼中闪过惊恐,他拼命想用左手补救,却因失衡带翻了整个笔袋。各色文具哗啦啦倾泻而出,其中一枚银色怀表状的物体滚到阮雾知脚边,表盘上刻着“3.21”。

教室骤然安静。林茜脸色煞白:“对不起!我...”“没关系。”江叙白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弯腰捡拾碎片时,阮雾知清楚看见他后颈渗出冷汗,将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痕迹。当他伸手去够怀表时,指尖距离目标仅差两厘米,却像被无形的力场阻隔般颤抖不止。

“我来吧。”阮雾知蹲下身子,故意将怀表往自己这边拨了拨。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To My Star,2020.3.21”。江叙白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猛地抓住阮雾知的手腕:“给我!”力道之大让阮雾知倒抽冷气。

四目相对的瞬间,阮雾知在江叙白眼中看到了近乎疯狂的恐惧。但很快,他松开手,恢复成淡漠的模样:“抱歉,条件反射。”他接过怀表时,特意用袖口挡住表盘,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让阮雾知更加确信,3月21日藏着打开他秘密的钥匙。

清扫完地面后,江叙白借口去洗手间离开教室。阮雾知悄悄翻开他留在桌上的草稿纸,那些被水浸湿的字迹中,“林茜”二字被反复描摹,最后变成狰狞的乱线。而在角落,一个未完成的声波图旁,潦草写着:“高频噪音耐受阈值下降23%”。窗外的三花猫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缕猫毛粘在潮湿的玻璃上,在暮色中轻轻颤动。

午休时分,同学们三三两两去食堂。阮雾知留在教室啃面包,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江叙白的座位。他的《神经解剖学》还摊在桌上,被一个玻璃水杯压着。阳光透过水杯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正好落在那张红色便签上。

教室里空无一人。阮雾知屏住呼吸,轻轻翻开那页书。

便签上画着精细的耳部解剖图,耳蜗部分用红笔圈出,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小字:“传导性耳聋常见病因:中耳炎术后并发症?需确认鼓膜形态。气骨导差>15dB可考虑助听器...”最下方写着一行更小的字:“左侧40dB损失,右侧正常,建议右耳朝向声源。”

阮雾知的指尖颤抖起来。这些专业术语精准描述了她的听力状况——三年前那场中耳炎手术后,医生确实提到过“传导性耳聋”这个词。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左耳的具体情况,江叙白是怎么知道的?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阮雾知匆忙合上书,刚回到座位,江叙白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药店的塑料袋,看见阮雾知时明显怔了一下。

“你没去食堂?”

“带了面包。”阮雾知举起半个啃剩的餐包,“你...去买药?”

江叙白把塑料袋塞进抽屉:“维生素。”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右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玻璃杯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阮雾知跳起来:“你的手...”

“被猫撞到了。”江叙白迅速蹲下身去捡碎片,声音紧绷,“宿舍楼下那只橘猫。”

但教室里根本不可能有猫。阮雾知看着他捡拾玻璃碎片的手指——动作缓慢而笨拙,像是每移动一寸都要与无形的阻力抗争。一片锋利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渗出来,在透明碎片上留下蜿蜒的红线。

“别用手捡。”阮雾知从讲台拿来扫把,“我来。”

江叙白僵在原地,右手悬在半空,血滴落在白色瓷砖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阮雾知扫玻璃时,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左耳的嗡鸣让她没听清。

“什么?”

“没事。”江叙白用纸巾按住伤口,“谢谢。”

他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左手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阮雾知注意到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强光下的猫眼。那个药盒从抽屉里滑出来,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小药片。

江叙白弯腰去捡,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阮雾知抢先一步捡起药盒,这次她看清了标签被刮花前可能写着的字:“利鲁唑片,每日两次,SCA...”

“给我。”江叙白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

阮雾知递还药盒,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江叙白的皮肤冰凉,像是深秋的雨水。他倒出两片药吞下,喉结上下滚动,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右手上喷了些透明的液体。

“麻醉剂?”阮雾知闻到了刺鼻的酒精味。

“局部止痛。”江叙白把瓶子放回去,“实验室拿的。”

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林茜看见地上的水渍,夸张地“哇”了一声:“江医生打翻试剂了?”

“水杯而已。”江叙白已经恢复了平静,右手藏在桌下,“没事。”

下午的课程阮雾知几乎没听进去。她的笔记本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中间写着“SCA”三个字母,周围打满了问号。身后偶尔传来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频率比平时慢了许多——大约每分钟87次,她默默计数。

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阮雾知站在走廊上等雨势变小,看见江叙白撑着一把黑伞走向校门。他的步态比平时更加谨慎,像是走在结冰的湖面上。伞面微微右倾,露出左肩一截被雨水打湿的毛衣。

“看什么呢?”林茜突然出现在旁边,“哦,江医生啊。”她凑近阮雾知耳边,“他每个月21号都会请假,神秘吧?”

“21号?”阮雾知想起草稿纸上那个日期。

“3月21号那天他直接去了医院。”林茜压低声音,“有人看见他在肿瘤医院门口哭。”

雨幕中,江叙白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个深色的小点。阮雾知摸出手帕擦去栏杆上的雨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几号?”

“7号啊。”林茜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阮雾知把湿手帕塞回口袋,“随便问问。”

回到家,阮雾知打开电脑搜索“SCA 症状”。页面跳出一串医学术语:“脊髓小脑共济失调...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表现为平衡障碍、构音障碍、眼球震颤...”她盯着屏幕上那张小脑萎缩的MRI图像,喉咙发紧。

蓝色笔记本摊在桌上,最新一页写着:

「9.7 重大发现

- SCA=脊髓小脑共济失调(遗传病)

- 3.21可能是重要日期(医院?)

- 研究我的听力问题(耳部解剖图)

- 发病时右手震颤加剧,使用局部止痛喷雾

- 今日转笔频率降至87次/分」

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阮雾知翻开物理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陌生的便签纸,上面画着声波折射示意图,旁边写着:“当声源位于左侧时,可向右偏转头部30°,利用右耳耳廓共振增强接收效果。理论最大增益12dB。——江”

字迹工整得像是从教科书上复印下来的,但最后那个“江”字微微颤抖,像是写字的人突然失去了对手指的控制。阮雾知把便签纸对着台灯,发现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周三下午实验室有消声室,如需测试听力可找我。”

雨声渐大。阮雾知把便签纸夹回笔记本,在背面补上一行字:“他记得我左耳听不清。”写完后,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最后在“记得”两个字上画了个小小的圈。

深夜,市立医院神经内科的灯还亮着。江叙白坐在诊室里,右手平放在膝头,指尖仍有细微的颤抖。对面的中年医生推过来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ATXN3基因CAG重复数72次,确诊为SCA3型。”医生摘下眼镜,“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个数字。”

江叙白盯着报告上那个红色印章:“还有多久?”

“从症状看已经是早期。”医生叹了口气,“你父亲从发病到去世是七年,但新药可以延缓...”

“不影响高考吧?”

医生愣了一下:“理论上...但高强度用脑会加速病情。”

江叙白把报告折好放进书包:“别告诉我母亲。”他站起来时扶了下桌沿,“她心脏不好。”

走廊的灯光惨白如霜。江叙白走过肿瘤科时,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9月7日。他在“3.21”那个日期上停留了片刻——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化疗的日子,也是他在医院走廊崩溃大哭的春日。

雨夜中,他的黑伞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茜发来的消息:“下周三21号,别忘了复查。”

江叙白没有回复。他站在公交站牌下,雨水顺着伞骨流到手背上,冰凉如泪。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隐没在雨幕中,只有顶层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那是物理实验室的位置,每周三下午他都会在那里整理器材。

他想起阮雾知捡药盒时困惑的眼神,和笔记本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台风符号。右手又开始颤抖,伞面在风中摇晃,雨水打湿了他的毛衣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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