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一,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潮湿的冷气,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城市。凌晨五点,阮雾知就被床头那只老式闹钟尖锐的铃声惊醒。她伸手摸索着关掉闹钟,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不禁打了个寒颤。屋内的温度很低,呵出的白气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仿佛是冬日里的幽灵。
她裹着厚重的棉被,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天气。天气预报说今冬的初雪会在今天降临,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期待。但很快,这份期待就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自从九月那次发病后,她和江叙白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阮雾知套上毛衣,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她,眼神还有些惺忪,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她简单洗漱后,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选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深蓝色的牛仔裤。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梳妆台上的蓝色笔记本上,那是她记录心事的秘密基地。
出门时,天还没完全亮,街道上一片寂静,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寒风像小刀一样刮在脸上,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走到校门口时,她看到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扫落叶,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雾,又很快消散。
走进教室,里面还没几个人。阮雾知拉开椅子,坐下后从书包里取出那本蓝色笔记本。在空白的页面上,她提笔,缓缓地画了个小小的雪花符号。窗外的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铅灰色薄纱,暗沉得压抑,那颜色,像极了被冻僵的金属,毫无生气,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特殊事件。教室里的暖气似乎还没完全开启,寒意从脚底不断往上窜,她搓了搓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天气预报早已告知,今天会降下今冬的初雪,而此刻气压计的指针,稳稳地停在了1010百帕的位置,纹丝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静谧。阮雾知盯着气压计看了一会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叙白的身影。自从九月那次发病后,江叙白请了整整一周的假。当他再次回到学校时,右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护腕,那黑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从那以后,虽然他依然每周三准时去实验室,依然会在物理课上悄悄递来写满注解的便签纸,可阮雾知敏锐地察觉到,他转笔的频率,已经从曾经的轻快灵动,降到了每分钟60次左右,仿佛那只手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你们听说了吗?”就在阮雾知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前排的林茜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兴奋又神秘的神情,声音里满是八卦的意味。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江医生今天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医学竞赛。”林茜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听到“江医生”这个称呼,阮雾知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她抬起头,看着林茜那张充满期待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该为江叙白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莫名的失落而难过。九月那次发病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天,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是江叙白及时出现,将她送到了医务室。从那之后,她对江叙白的感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在意,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穿西装的样子肯定很好看。”林茜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转着发尾,眼神中满是憧憬,“我上次去他家,看见他书柜里全是医学奖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可壮观了。”林茜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和崇拜,这让阮雾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象着江叙白家里的样子,想象着他站在书柜前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阮雾知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在笔记本上记下:“12.3 阴/初雪预警/林茜提及江家拜访”。写完后,她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缓缓走来。是江叙白!他果然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笔挺的剪裁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修长挺拔。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步伐稳健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左肩上,落着几片几乎看不见的细小雪花,那雪花在深灰色的西装上,显得格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消失。
江叙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透着一股自信和从容。阮雾知看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注意到,江叙白走路时,右手微微有些僵硬,护腕在西装袖口下若隐若现,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下雪了!”突然,教室里有人激动地大喊一声。这一声呼喊,瞬间打破了教室里原本的平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同学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本,兴奋地挤到窗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大家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阮雾知站在原地,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挤过去。她静静地看着江叙白在楼前停下脚步,缓缓地仰头望向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轻柔地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给那双深邃的眼睛镶上了一圈细碎而又璀璨的钻石,闪耀而又梦幻。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和飘落的雪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阮雾知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江叙白身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阮雾知。”就在阮雾知看得入神的时候,老陈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她回过神,看见老陈正站在门口朝她招手,“帮我把竞赛材料送到教务处。”老陈的语气很平常,但阮雾知却觉得这声音像是在她耳边炸响,让她猛地一惊。
阮雾知应了一声,快步走到讲台前,抱起文件袋。走廊上的温度比教室里低至少五度,寒意瞬间扑面而来,冻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抱着文件袋快步走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这让她感到有些紧张。
在拐角处,她走得太急,没有注意前方,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身体向后退了两步,文件袋差点脱手掉落。等她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才发现撞上的竟然是江叙白。
“对不起!”阮雾知满脸歉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江叙白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丝关切,这让她更加慌乱了。
江叙白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黑色护腕从西装袖口外露出来,在两人之间格外显眼。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形成细小的白雾,声音低沉而温和:“去教务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阮雾知的心猛地一颤。
“嗯。”阮雾知点点头,心里有些慌乱。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一颗小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张了张嘴,想问关于他比赛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文件袋,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江叙白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袋,递给她:“这个给你。”他的动作很自然,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阮雾知有些惊讶地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墨绿色的围巾。围巾质地柔软得像云朵,轻轻一摸,便能感受到那细腻的触感。凑近一闻,还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那香气清新而又温暖,仿佛带着冬日森林的气息。她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文件袋。
“实验室很冷。”江叙白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你上次...咳嗽了。”他的目光温柔地看着阮雾知,像是在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阮雾知心里一阵感动,同时也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地飘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阮雾知刚要开口表达感谢,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医生!”林茜小跑着过来,脸颊被冻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说,“我忘带围巾了,能不能...”她的目光突然落在阮雾知手中的绿色围巾上,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满,这让阮雾知感到有些尴尬。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江叙白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把手插进西装口袋,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阮雾知,那份材料...”
“我马上去送。”阮雾知慌乱地把围巾塞回江叙白手中,低头快步走开。她能感觉到身后传来林茜雀跃的声音和江叙白模糊的回应,但此刻她左耳的嗡鸣却越来越强烈,盖过了一切声音,只留下满心的慌乱和失落。她的脚步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教务处里,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阮雾知交完材料,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玻璃反射出她通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那神情里带着一丝倔强和失落。她从口袋里掏出蓝色笔记本,在上面用力画了个叉,随后又慢慢涂改成雪花形状,仿佛在试图抚平内心的波澜。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江叙白的感激和心动,又有对林茜的在意和失落。
当阮雾知回到教室时,江叙白的座位空着。林茜正坐在座位上,脖子上围着那条墨绿色的围巾,得意地和周围的同学炫耀:“...是他爸爸的遗物呢,平时都不让人碰的。”林茜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阮雾知听的。阮雾知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刺痛,握笔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墨水晕染开来,像一滴黑色的眼泪,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难过和酸涩。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画了个风速计图案,在旁边标注:“5级风:对林茜特殊对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下这句话,也许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无数白色的精灵在空中飞舞。下午第一节课,江叙白依然没有回来。阮雾知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上周三的实验室。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测试听力。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江叙白戴着医用橡胶手套,专注地操作着仪器,那认真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医生,专业而又沉稳。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手指灵活地摆弄着仪器,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
当音叉在她左耳旁振动时,他皱起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典型的传导性耳聋。”他当时这样诊断,声音透过消声室特殊的墙壁传来,显得有些失真,“但骨导正常,说明内耳功能完好。”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阮雾知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关切和担忧。那一刻,她心里很害怕,也很无助,但同时又因为有江叙白在身边而感到一丝安心。
阮雾知正出神地回忆着,教室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江叙白站在门口,西装肩头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脸色比雪花还要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老陈快步走过去,低声询问他怎么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怎么了?”林茜转身小声问。
江叙白解开西装扣子,黑色护腕在白色衬衫的衬托下格外显眼:“比赛取消了。”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气象台发布暴雪预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和无奈,这让阮雾知心里一阵心疼。她很想上去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雾知偷偷回头,看见江叙白右手握着一支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笔帽上刻着小小的“WQ”字样,和她曾在项链上看到的一样,这让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和好奇。她很想知道这两个字母代表着什么,和自己又有没有什么关系。林茜伸手想摸那条围巾,江叙白突然站起来,语气有些急促:“我去趟医务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完便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离开时脚步有些不稳,右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那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和脆弱。阮雾知注意到他的西装后摆沾着泥水,像是不小心摔过一跤,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她看着江叙白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担忧和牵挂,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林茜犹豫片刻,解下围巾追了出去。
放学铃响起时,雪已经积了十厘米厚。洁白的雪花铺满了整个校园,像是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阮雾知站在走廊上,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她的父母都在研究所加班,刚刚发短信说要晚些才能来接她。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
走廊尽头,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灯光,那灯光在寒冷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和明亮,仿佛有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阮雾知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脚步轻轻的,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透过门缝,她看见江叙白坐在诊疗床上,林茜正把围巾重新系在他脖子上,动作轻柔而又关切。江叙白的右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抽搐着,左手紧握着一个白色药瓶,眼神中带着一丝痛苦和无奈。
“...每次下雪都会加重。”江叙白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林茜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别告诉我妈。”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这让阮雾知心里一阵揪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叙白最近总是有些不对劲,原来他一直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可复诊日期...”林茜有些担忧地说。
“21号我自己去。”江叙白抬头,目光突然与门外的阮雾知相遇。他一下子僵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手中的药瓶“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阮雾知脚边。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害怕被发现的慌乱。
阮雾知低头,看到标签上清晰地印着:“利鲁唑片,用于治疗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及脊髓小脑共济失调”。她心里猛地一震,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她弯腰捡起药瓶,当她直起身时,江叙白已经站在面前,呼吸急促,睫毛上还挂着雪花融化后的水珠,眼神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给我。”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仿佛这个药瓶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阮雾知递过药瓶,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那一瞬间,她感受到江叙白的皮肤像雪一样冷,冷得让人心疼。林茜从后面跟上来,围巾的一端垂在地上,沾了灰尘。
“阮雾知?”林茜眨眨眼,一脸惊讶,“你还没走啊?”
“在等家长。”阮雾知向后退了一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我先回教室。”她转身离开时,脚步有些踉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叙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对他的感情。
雪光映照下,走廊亮得出奇。阮雾知走得很慢,背后传来江叙白和林茜的对话片段,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右耳:
“...她看见了?”
“...没关系。”
“...你每次都这样说...”
教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阮雾知坐在座位上,缓缓翻开蓝色笔记本。墨迹被一滴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晕开,她看着那模糊的字迹,心里一阵难过。她用力涂掉,重新写道:“12.3 初雪/江叙白病情加重/利鲁唑片治疗SCA/围巾是父亲遗物”。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每写一个字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抬头一看,江叙白站在门口,脖子上依然围着那条墨绿色的围巾,雪花在他的发梢融化,顺着脸颊滑下,像是无声的泪水。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撞破秘密的窘迫,也有一丝对阮雾知的恳求。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窗外的雪簌簌落下,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江叙白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话,又像是在内心反复斟酌该如何解释。他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却有些虚浮,扶着门框的右手微微发白,显示出他此刻并不如表面这般镇定。
阮雾知看着他,喉头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手中的笔记本还摊开着,刚刚写下的字迹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湿润,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叙白又重复了一遍,缓慢地走到她的课桌旁,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西装上还沾着零星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融化成水,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
阮雾知张了张嘴,声音很轻:“那是什么样?”
江叙白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右手上,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开口:“这个病……是家族遗传。”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从小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的落雪声中,阮雾知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看着江叙白,突然发现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些细纹,原本挺拔的肩膀也微微佝偻,在暖黄的教室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那围巾……”阮雾知轻声问,她其实并不在意围巾的归属,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围巾是给你的。”江叙白抬起头,眼神坚定却又带着一丝温柔,“林茜……她只是偶然知道了围巾的来历,今天看到我给你,才……”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有些懊恼自己没能处理好这件事。
阮雾知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得知围巾真相的欣喜,又有对江叙白病情的担忧。她想起平日里江叙白在实验室专注的样子,在课堂上认真递来的笔记,还有他总是不经意间对自己的关心,那些细微的举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眼眶发热。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阮雾知问,她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了解眼前这个男生。
江叙白苦笑一声:“告诉别人又能怎样?只会徒增烦恼。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着阮雾知,“我不想让你知道,是怕你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阮雾知心里一颤,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看法会对江叙白如此重要。“我不会。”她坚定地说,“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江叙白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是无尽的温柔。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阮雾知,却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收回。“其实今天的比赛取消,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他望向窗外的雪,轻声说,“最近病情加重,我怕在赛场上出什么意外。”
阮雾知看着他,突然意识到,那些他转笔频率的变化、走路时偶尔的不稳,还有右手始终戴着的护腕,都是病情在无声地折磨着他。她想起之前在医务室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揪痛:“那你以后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江叙白的语气很平静,“至少现在,我还能正常生活,还能……”他的声音顿了顿,“还能和你一起上课,一起去实验室。”
这句话让阮雾知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微微发烫。她低头避开江叙白的目光,却听见他继续说:“那张照片……是我特意保存的。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阮雾知抬起头,看着江叙白真诚的眼神,心中的疑惑和担忧渐渐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取代。她突然明白,在这个初雪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我会保守你的秘密。”阮雾知说,“而且,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一直在。”
江叙白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阴霾。“谢谢。”他轻声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窗外,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而教室里,两颗心却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