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赫兹

物理实验室的示波器屏幕上，一道绿色波形在阮雾知眼前跳动。她调整旋钮，将时间基准调到50ms/div，那道起伏的曲线立刻舒展成连绵的山脉。窗外五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屏幕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是一道道囚禁声波的栅栏。

"再放一遍。"她咬住钢笔帽，左手按下录音机回放键。

江叙白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所以多普勒效应公式应该变形为..."声音清冷如溪水，却在某个音节处出现微妙的颤动，像是冰层下的暗流。

阮雾知盯着突然凸起的波形，按下暂停键。她翻开蓝色笔记本，在"5.18"的日期下方画了个频率坐标轴，将47Hz的位置用红笔圈出。这是她第三次在相同频率捕捉到异常——每次江叙白讲解物理题超过十分钟，他的声带就会在这个特定频率产生震颤。

"帕金森生物标记。"她轻声念出昨晚在医学期刊上查到的词条，"早期患者喉肌不自主震颤常见于40-50Hz频段..."

实验室门突然被推开。阮雾知手忙脚乱地关掉示波器，录音带"啪"地一声弹出来，掉在地上打着转。

"找你好久。"江叙白站在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蓝色的静脉血管。他右手扶着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陈说下周一实验考核..."

阮雾知用脚把录音带往柜子底下踢了踢："我在预习多普勒效应。"

江叙白走进来，步态比上个月平稳许多，但右腿依然略显僵硬。他在她身边坐下时，带来一阵松木混合着药片的气息。阮雾知悄悄将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却忘了笔还咬在嘴里。

"钢笔。"江叙白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会漏墨。"

阮雾知急忙取下钢笔，墨蓝色液体已经染在她下唇上。江叙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医用酒精棉片，抽出一张递给她。棉片包装上印着市立医院的标志，边缘已经起皱，像是被反复打开过多次。

"谢谢。"阮雾知擦拭嘴唇时，闻到酒精挥发时刺鼻的味道。江叙白的右手平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轻叩——每分钟约60次，比她上周记录的87次又慢了近三分之一。

"实验考核要两人一组。"江叙白翻开物理书，"我们..."

"我已经和林茜约好了。"阮雾知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自从运动会那场暴雨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江叙白的食指停在半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阳光移到他脸上，照出睫毛投下的细碎阴影。他慢慢收回手，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衬衫第三颗纽扣——阮雾知早就注意到，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好。"他最终说，声音里又出现了那个微妙的震颤，"那我跟..."

"你转笔变慢了。"阮雾知突然说。

江叙白僵住，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笔："什么？"

"上学期每分钟128次，现在87次。"阮雾知指着他的右手，"频率降低了32%。"

实验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示波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窗外传来操场上的笑闹。江叙白的右手慢慢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像是在进行某种康复训练。

"你记错了。"他轻声说，"一直是87次。"

阮雾知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弯腰从柜子底下掏出那盘录音带，啪地塞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江叙白的声音再次充满实验室："...当声源接近时，接收频率会增..."

"这里！"阮雾知猛地暂停，指着示波器上凸起的波形，"47Hz的异常震颤，每次你说话超过十分钟就会出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正常人的声谱图。"

江叙白的表情凝固了。阳光在他脸上移动，照亮了额角细密的汗珠。他伸手去关录音机，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稳定的弧线。

"SCA3型患者早期喉肌震颤特征频率。"阮雾知翻开笔记本，指着从图书馆医学区抄来的笔记，"进行性加重会导致构音障碍，最终..."她哽住了，最后一个词"失语。"江叙白平静地接上，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