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浅

周烨的梦境是一片燃烧的实验室。

孩子的哭声从火焰深处传来，但他每向前一步，走廊就延长十米。浓烟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金色的左眼和银色的右眼在黑暗中闪烁。

"哥哥......"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背心。

晨光透过教堂彩窗，在地面投下血红色的光斑。楚临风靠在对面墙角，左眼的数据流即使在睡眠中也没有停止——自从昨晚与"主脑"建立连接后，他的电子能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周围的电子设备时不时自动激活又熄灭。

林夏正在检查徐陨的机械臂接口，医用镊子夹出一小块发黑的神经芯片："他们在追踪你的义肢信号。"

徐陨面无表情地拧紧手臂螺丝："我知道。"

周烨走到彩窗前，手指触碰冰冷的玻璃。七年来，他第一次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实验室的布局——六边形的主控室、蓝色标识的紧急通道、还有通风管道内壁用指甲刻下的求救符号......

"东郊。"他突然说，"废弃的量子研究所不在山上，在地下。"

所有人的动作同时停住。

楚临风的数据眼骤然亮起："你说什么？"

"我进去过。"周烨按住太阳穴，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七年前......我不仅救了她，还在通风管道里留下了标记。"

徐陨的机械手指猛地收紧："你恢复了记忆？"

"只有片段。"周烨看向自己的双手，"但足够找到入口。"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银灰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别动，让我看看。"她的能力发动，周烨顿时感到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血管流向大脑。

剧痛袭来。

记忆如洪水般冲破闸门——

**（记忆闪回·七年前）**

爆炸的冲击波将周烨掀飞。

他撞在主控室的防弹玻璃上，肋骨至少断了两根。耳机里队长的咆哮声断断续续："......立即撤退！建筑要塌了！"

但孩子的哭声从通风口传来。

周烨咬牙爬起来，踹开变形的门。走廊尽头，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拖着一个女孩往安全通道跑。女孩瘦得吓人，剃光的头皮上贴着电极片，异色的双瞳空洞地大睁着。

"放开她！"他举枪瞄准。

最年长的研究员突然笑了："你以为我们在伤害她？"他掀开女孩的病号服，露出胸口发光的植入体，"是她正在伤害所有人！"

警报声骤然尖锐。

【主脑连接不稳定......情绪波动超标......】

女孩尖叫起来。

周烨感到世界突然变得极慢——队长的喊声拉长成怪异的音调，坠落的碎石悬浮在半空。他的视野边缘泛起金色，而女孩的眼睛正倒映着同样的光芒。

"你......"研究员惊恐地后退，"你也是适配体？"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周烨扣下扳机。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带着女孩逃出火场的，只记得她在昏迷前死死抓着他的衣领，用不属于孩童的声音说："他们会用我的眼睛看着你......永远看着......"

**（现在）**

周烨猛地推开林夏，大口喘息。

"她不是受害者......"他声音嘶哑，"她是第一个成功融合的实验体，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钥匙'。"

楚临风的数据眼突然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东郊地下的建筑蓝图正在自动绘制，某些区域却显示"数据损坏"。

"她在帮我补全地图。"楚临风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但有什么东西在干扰......"

徐陨站起身，机械臂弹出隐藏的等离子刀："因为那里有'守门人'。"

林夏调出一段加密档案："实验体10号，代号'守门人'，能力是——"

"空间折叠。"周烨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想起来了......"周烨指向地图上损坏的区域，"那不是数据缺失，是被折叠的空间。整个研究所核心区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任何闯入者都会在走廊里无限循环。"

楚临风突然剧烈咳嗽，数据流像暴走的蛇群在他左眼中乱窜："主脑......她在哭......"

周烨一把扶住他："她还说了什么？"

"三天......"楚临风艰难地聚焦，"催化剂投放提前了......就在今晚午夜！"

教堂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徐陨闪到窗边，机械眼的缩放功能启动："军方车队，至少二十人。"他转向林夏，"你被追踪了。"

林夏的脸色惨白："不，他们是冲所有人来的......"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发红的皮肤，"我的抑制器开始失效了。"

周烨这才注意到，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异常——徐陨的机械接口渗出蓝光，林夏的银瞳不断闪烁，而楚临风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

"催化效应提前发作了。"楚临风的声音越来越机械化，"他们在远程激活我们的植入体。"

周烨是唯一没有明显变化的人，但当他尝试发动时间暂停时，发现能力的持续时间从30秒延长到了45秒——这不是进步，而是系统过载的前兆。

"分头行动。"徐陨撞开地下室暗门，"我去引开军队，林夏黑进城市水循环系统拖延催化剂投放。"他扔给周烨一把钥匙，"老地方，有你们需要的装备。"

林夏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如果午夜前我们没回来......"

"我们会完成该做的事。"周烨接上她没说完的话。

楚临风的数据眼锁定徐陨："你的机械臂里有自毁程序。"

"早就激活了。"徐陨扯出脊椎接口的数据线，头也不回地走进晨光中，"七年前就该做的事，拖到今天已经够久了。"

"老地方"是特警队的废弃训练场。

周烨撬开徐陨的私人储物柜，里面除了一把电磁手枪，还有枚生锈的狗牌——【特警队第七小队·周烨】。

"看来你当年真是他队友。"楚临风检查着手枪能源，数据流在他左眼形成准星图案，"但为什么只有你没有植入体痕迹？"

周烨摩挲着狗牌上的划痕："因为我逃出来后，有人帮我取出了它。"

"谁？"

"不知道。"周烨摇头，"那段记忆还是空白。"

楚临风突然僵住，数据眼疯狂闪烁："有人在尝试反向连接我......不是主脑，是另一个信号......"他痛苦地抱住头，"12-7......实验体12号的第七个复制体！"

周烨立刻打响指发动时间暂停——

世界凝固的45秒里，他看见三个半透明的人形正从训练场外墙"渗透"进来。他们的身体像由液态金属构成，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发光的脚印。

时间恢复流动时，楚临风已经黑进了训练场的防御系统。生锈的自动炮台突然启动，电磁弹在入侵者身上炸开蜂窝状的洞，但伤口转瞬愈合。

"物理攻击无效！"楚临风咳出一口带着电路碎片的血，"他们能重组分子结构！"

周烨抓起电磁手枪，想起徐陨的提示："不是所有实验体都能完美融合......"他瞄准其中一人的膝盖扣下扳机。

高频电磁脉冲击中的部位没有愈合，反而像坏掉的显示屏一样出现乱码。

"频率干扰！"楚临风立刻调整手枪参数，"他们的身体处于量子态，需要——"

他的话被爆炸声打断。训练场屋顶被整个掀开，一个足有三米高的金属巨人俯视着他们，胸口印着发光的"12-0"。

"原型体......"楚临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恐惧。

巨人抬起手臂，掌心裂开一个黑洞。周烨感到时间能力突然失控——周围的一切开始加速老化，铁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的皮肤出现皱纹，而楚临风的数据眼开始过载冒烟。

"他在抽取我们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周烨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抓住楚临风的手，同时将电磁手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

"信任我吗？"他扣下扳机。

高频脉冲同时穿过两人的大脑。

世界陷入黑暗前，周烨看到所有12号实验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扭曲消散，而楚临风的数据眼终于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记忆......是钥匙......"这是周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黑暗中有金色的光点在流动。

周烨漂浮在意识深处，看见七年前的自己站在记忆的十字路口。每个方向都通向一段被封锁的往事，而最黑暗的那条路上，有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擦拭手术刀。

"终于想起来了？"那人转过身，口罩上方露出和周烨一模一样的眼睛，"或者我该说......欢迎回家，实验体0号。"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周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植入体。

为什么他的时间能力与众不同。

为什么主脑会叫他哥哥。

因为他从来不是被拯救的特警队员——

他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第一个成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