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进车窗，带着城市特有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尘埃的味道，猛烈地拍打在沈念汗湿的脸上。她瘫软在副驾驶座上，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脑勺的钝痛和小腹深处那若有似无的抽紧感。她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这逃出生天的空气本该是自由的，此刻却像裹着玻璃渣，刮得喉咙生疼。
唐棠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油门几乎踩到底。灰色的老旧小车在车流中左冲右突，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每一次变道都惊险万分，引得后方喇叭声和骂声一片。
“念念！撑住！我们马上出城！” 唐棠的声音紧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和后视镜，“妈的，阴魂不散！”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险之又险地擦着一辆货柜车的车尾窜过，冲上通往城郊的高架桥入口。
沈念透过后视镜，看到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也紧跟着冲上了高架，死死咬在她们后面！距离在一点点拉近！顾沉舟的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她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那里，那个不受欢迎的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极致的恐慌，传来一阵更清晰、更尖锐的绞痛！
“呃……” 她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念念？！” 唐棠瞥见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心猛地一沉，“你怎么了？是不是……”
“没……没事……” 沈念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努力想坐直身体，证明自己还能撑住。但小腹的绞痛如同绞索，越收越紧，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涌出，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裤子！
血！
沈念的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孩子……那个她拼命想否认、想摆脱的“抵押品”……难道……
“血！念念你流血了！” 唐棠的尖叫撕破了车厢内压抑的寂静，带着浓烈的恐慌！她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沈念身下迅速洇开的、刺目的暗红！
这个变故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溃了唐棠强装的镇定！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在高架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心神剧震、操控失准的千分之一秒——
砰——！！！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骤然炸响！
一辆不知何时从侧面辅路强行冲上高架的黑色轿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撞在了她们这辆灰色小车的右后侧！
巨大的撞击力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灰色小车瞬间失控！像一只被狠狠抽飞的陀螺，旋转着、翻滚着，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和四溅的火星，狠狠撞向高架桥冰冷的金属护栏！
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疯狂地颠倒、碎裂！
沈念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撕扯着她的身体，安全带勒进皮肉，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脑勺再次重重磕在车窗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瞬，她只看到唐棠惊恐扭曲的脸，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脆响，感受到身下那温热的、不断蔓延的粘稠液体……
还有，那几辆追上来的黑色越野车，在不远处急刹停下。车门打开，几个黑衣人迅速下车，朝着这边奔来……
意识，沉入无边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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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黑檀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办公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流光溢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顾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紧绷的颈项。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袅袅青烟扭曲上升，模糊了他冷硬如刀削般的侧脸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周岩垂手站在几步之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怒和……一丝几乎被完美隐藏的、却更加骇人的焦躁？这焦躁，在顾沉舟身上，比暴怒更罕见，也更危险。
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嗡嗡震动，打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动着“医院安保”的号码。
顾沉舟没有回头，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周岩立刻上前一步，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顾……顾总！” 电话那头传来保镖队长惊慌失措、带着剧烈喘息的声音，背景音一片嘈杂混乱，“沈小姐……沈小姐她跑了！她和那个叫唐棠的女人……打伤了我们的人……开车跑了！我们正在追！”
轰——！
一股无形的、毁灭性的风暴瞬间在顾沉舟周身炸开！落地窗映出他骤然转身的身影，那双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桌上的手机！
跑了？！她竟然敢跑？！在他刚刚确认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在他用尽一切手段将她囚禁之后！她竟然还敢带着他的种跑？！
“废物！” 顾沉舟的声音如同冰层碎裂，低沉、沙哑，却蕴含着足以将人撕碎的暴戾！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墙壁！
砰——哗啦！
水晶烟灰缸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巨大的声响吓得电话那头的保镖队长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人在哪？！” 顾沉舟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刚……刚冲上西城高架！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咬在后面！但她们的车……”
保镖队长的汇报被一阵更加刺耳、更加混乱的、通过免提清晰传来的巨大撞击声和金属撕裂声打断！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啸叫、玻璃碎裂的爆响、以及人群惊恐的尖叫！
“撞……撞车了！顾总！她们的车被撞了！在……在西城高架往南第三个匝道口！” 保镖队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慌而彻底变调！
撞车？！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顾沉舟所有冰冷的暴怒！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冷酷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眼底翻涌的暴戾瞬间被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空白和……恐慌所取代！
孩子……那个孩子！
“封锁现场！叫救护车！给我叫最好的救护车！” 顾沉舟对着电话咆哮，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嘶哑，“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吼完，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桌子上！屏幕瞬间碎裂！
“备车！” 他看也不看周岩，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带着一身足以焚毁一切的凛冽寒气，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敲在周岩紧绷的神经上。
周岩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抓起自己的手机，一边快步跟上，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下达命令。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咆哮疾驰，无视一切红灯，朝着西城高架的方向疯狂冲去！引擎的轰鸣如同困兽的嘶吼。
车内。后座。
顾沉舟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里，车窗外的流光飞速倒退，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白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翻涌着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是尚未平息的暴怒，是得知撞车后的巨大恐慌，还有一种被猎物再次挑战极限、甚至可能彻底失去的……失控感！
她跑了。
她带着他的孩子跑了。
然后……她出事了。
如果……如果那个孩子……
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血腥味的可怕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他的脑海。他的拳头猛地收紧，骨节发出“咔”的轻响。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极快地掠过。
不！绝不允许！
那是他的！是他的种！是他和她之间……唯一的、不容置疑的纽带！是他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的最后底牌！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黑色的幻影如同幽灵般冲上高架桥。前方，刺眼的警灯和救护车灯光将一段路面映照得如同白昼。警戒线已经拉起，拥堵的车流被疏导到一边。事故现场一片狼藉：扭曲变形的灰色小车被撞得几乎嵌进护栏，另一辆肇事的黑色轿车车头也严重损毁。
几辆黑色越野车停在旁边，顾沉舟的人已经控制了现场，正焦急地等待着。
车子还未停稳，顾沉舟已经一把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冲了下去！周岩紧随其后。
“顾总！” 保镖队长脸色惨白地迎上来。
顾沉舟看也没看他，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从灰色小车副驾驶位抬出来的那个身影！
沈念！
她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额角、脸颊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和淤青。最刺目的是……她身下的担架上，那大片大片刺目惊心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如同雪地里盛开的诡异红莲，灼烧着他的眼睛！
孩子……！
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瞬！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他大步冲过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急迫！
“她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死死锁住正在做紧急处理的医生。
医生被他的气势所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快速回答：“伤者意识丧失！头部有二次撞击伤！怀疑脑震荡加重！肋骨可能有骨裂！最严重的是……” 医生的目光扫过沈念身下触目惊心的血迹，语气凝重，“下体大量出血！怀疑有流产征兆！必须立刻送医院抢救！她的血型很特殊，是RH阴性！我们需要血库立刻备血！”
RH阴性！熊猫血！流产征兆！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沉舟的心上！他看着担架上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看着她身下不断蔓延的刺目血色，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流产……那个孩子……那个他用来威胁她、禁锢她的“抵押品”……真的要没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恐慌和……一种尖锐的、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剧痛！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扫过混乱的现场，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冰，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用我的车！立刻送她去最近的医院！通知所有分院！调集最好的产科和脑外科专家！立刻！马上！”
“RH阴性的血！给我调！全城调！没有就去隔壁市调！用直升机调！她要是流一滴血！我让你们整个医疗系统陪葬！”
“还有，”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猛地射向被控制在一旁、同样受了伤、满脸是血的肇事司机（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男人），以及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给我查！把这辆车！这个人！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是谁指使的！立刻！马上！”
一连串的命令，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间下达！整个现场因为他的到来和爆发而陷入一种更加肃杀、更加紧绷的氛围！
医护人员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昏迷不醒、身下依旧在渗血的沈念抬上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车子再次发出咆哮，如同黑色的闪电，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顾沉舟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凌乱的碎发。他紧抿着薄唇，看着载着沈念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眼底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身下的血迹……RH阴性血……流产征兆……
还有那个肇事的司机……
他的拳头再次狠狠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周岩的手机急促地响起。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快步走到顾沉舟身边，压低声音：
“顾总，苏董的电话。他说……他知道沈小姐‘意外’流产的消息了。他‘很遗憾’，并且提醒您，别忘了明天和苏小姐的‘家宴’。还说……苏小姐今天受了惊吓，需要您的‘亲自安慰’。”
苏董？家宴？亲自安慰？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眼底瞬间凝结成万年寒冰！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周岩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号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残忍至极的弧度。
很好。
非常好。
苏家……苏媛……
这“意外”的流产……这精准的“问候”……
看来，他顾沉舟不发威，有些人真当他是病猫了！敢动他的人？动他的种？
“告诉苏董，” 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家宴，我会准时到。”
“至于安慰？”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厉芒，“让他女儿……等着。”
夜风更冷了。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是在为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血色风暴，吹响凄厉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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