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里的甜

训练场的风卷着沙砾掠过，张小福刚结束对学员的战术动作纠正，指节还沾着些尘土。他转身时，正撞见关悦抱着个保温杯站在器械架旁，军绿色的作训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搭。

张小福动作要领再强调三遍。

张小福的声音隔着三十米飘过去，依旧是惯常的冷硬，可落在关悦耳里，却比上午的阳光暖了些。她没应声，只是把保温杯往怀里紧了紧，看着他把最后一个出列新的学员拉到一旁单独指导——那是个刚满十四岁的男孩，昨天练匍匐时擦破了手肘，此刻眼眶红红的。

等队伍解散，张小福走过来时，关悦已经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了。

关悦温的，加了点蜂蜜。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手指却灵活地把杯子递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张小福下午有雨，把学员的备用作训服提前烘干。

张小福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甜意却漫到了心口。他瞥见关悦耳尖红了，想起早上整理内务时，在她枕头下看到的那本翻旧了的《急救手册》，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他的名字，笔画轻得像羽毛。

关悦知道了。

关悦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忽然想起上周王晓娜来队里送资料时的情景。那位穿着白衬衫的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盈盈地喊“小福”，而张小福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往训练场走，路过她身边时，还低声提醒她“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

风又起了，关悦抬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正撞上张小福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平时对学员的严厉，也没有面对其他人时的疏离，只有些她读不懂的柔软，像藏在冰层下的溪流。

张小福晚上……

张小福刚开口，就被远处跑来的通讯员打断。等他处理完事情回头，关悦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他喝完水的保温杯，见他看来，忽然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张小福晚上我煮了姜汤，记得来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张小福看着她转身跑开的背影，作训服的衣角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忽然觉得，这比任何战术演练都更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