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飘落着,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凉湿气,敲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一首没什么章法的催眠曲。纪浔绪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意识还黏在混沌的梦境边缘,枕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一下下撞着耳膜。
他烦躁地啧了声,抬手将半张脸埋进掌心,指节抵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在被子里胡乱摸索,指尖划过冰凉的床单,终于触到那片同样带着凉意的金属——是手机。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他微微一顿,像是被那点冷意刺得清醒了几分,才慢悠悠地捞起手机。
“操。”他低低骂了句,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后背往床头一靠,枕头被压得陷下去一块。睡乱的黑发软塌塌地搭在额前,遮住半眯的眼,他胡乱抓了把头发,发丝蹭过指腹,带着刚睡醒的温热。屏幕还亮着,他没看来电显示,划开接听,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干嘛?”
“纪老二——!”电话那头的张继像是揣了个小喇叭,欢快的声音几乎要把听筒震破,“看群没看群没?!”
纪浔绪皱紧眉,眉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什么东西。”
“就知道你没看!”张继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得意,尾音都飘了起来,“学校今儿发善心了!春游!两天!够意思吧?赶紧的,我跟吴磊、蒋词在巷口等你,直接去学校集合!”
“……嗯。”纪浔绪应了声,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就按了挂断。他把手机随手丢在床头柜上,金属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拖沓的声响,他往浴室走,路过玄关时瞥了眼窗外——雨还没停,只是小了些,天地间雾蒙蒙的,倒真有点春游的意思。
浴室镜子上蒙着层薄水汽,他拧开冷水龙头,掬了捧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总算把那点残留的睡意彻底浇灭了。
半晌,纪浔绪蹲在玄关的换鞋凳前系鞋带。指尖勾着黑色的鞋带,来来回回穿绕打结,动作有些漫不经心。晨光透过雨雾斜斜照进来,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发梢还带着点没彻底吹干的潮气。
单肩背起书包时,帆布带在肩上勒出浅浅一道痕。他抬手拧开门锁,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外的湿冷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带着雨过天晴后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
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喧闹声。蒋词的大嗓门混着吴磊低低的笑,还有张继那标志性的咋呼,像串被风吹响的风铃,隔着湿漉漉的空气飘过来。纪浔绪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去——三个身影正挤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张继手里还捏着半瓶没喝完的牛奶。
“哟,纪老二可算舍得出来了!”张继眼尖,第一个瞧见他,眼睛“唰”地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小狗,立刻丢下同伴冲过来,胳膊一伸就熟稔地搂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走走走,再晚就赶不上校车了!”
纪浔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过,没说话,也没推开他,任由张继半拖半拽地往前带。书包带子随着动作轻轻晃悠,鞋尖碾过路边的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吴磊和蒋词跟在后面,还在念叨着春游要带的零食,声音被风揉碎了,零零散散飘进耳朵里。
四人没磨蹭太久,很快就挤上了开往集合点的校车。车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混着引擎的低鸣,像一锅煮沸的粥。他们熟门熟路地摸到最后一排,张继一屁股坐下就占了两个位置,拍着旁边的空位冲纪浔绪喊:“这儿!”
纪浔绪挨着窗沿坐下,背包往旁边一塞,几乎占去了半张座椅。窗外的阳光斜斜的射来为座椅渡上一点金边,他往上提了提衣领,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显然是打算补觉。
方才在巷口还闹哄哄的三人,此刻也安生了不少。张继从书包里翻出漫画书,脑袋快埋进书页里;吴磊戴着耳机,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不知在听什么歌;蒋词则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瞟一眼前排同学的动静。
车厢颠簸着前行,窗外的景物缓缓向后退去。纪浔绪的呼吸渐渐平稳,肩膀随着车身的晃动微微起伏。后排安安静静的,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和偶尔传来的耳机漏音,倒成了整车最清净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喧闹声渐渐褪去,只剩下引擎平稳的嗡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纪浔绪的呼吸均匀而绵长,额前的碎发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轻轻颤动,像是沉浸在无梦的好眠里。
“喂!醒醒!”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张继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的兴奋,“下车了,纪老二!”
纪浔绪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蝶翼抖落了最后一点睡意。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在初亮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好一会儿才聚焦。“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沙哑,伸手捞过身边的书包,搭在肩上,慢悠悠地站起身。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旁边的吴磊和蒋词也跟着起身,蒋词还顺手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车门“嗤”地一声被拉开,带着草木清香的风涌了进来。四人随着人流往下走,脚刚踏上松软的草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扩音器的滋滋声。校长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手里举着喇叭,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设备传遍整个营地:“所有同学,都站好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消散在风里。校长推了推眼镜,开始逐条叙述春游的注意事项,从集合时间到安全守则,语调平稳得像在念课本。纪浔绪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周围——成片的绿色草地,远处蜿蜒的小河,还有几顶已经搭好的帐篷,风里飘着烤肠的香气,倒真有几分野趣。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又把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像是还没从回笼觉的余韵里彻底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