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的晚自习铃声响起时,许肆年的指尖还停在手机屏幕上。江莺歌那条带着兔子表情的消息,已经显示送达两小时十七分,他盯着“笔记里的兔子会咬难题”那行字,喉结滚了滚,把手机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那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还留着暖手宝余温的形状。
陈阳把数学卷子推过来:“最后一道大题,跟你那小蝌蚪抛物线一个路数。”他用红笔在函数图像上画了个圈,“江莺歌笔记里标了‘许肆年专属解法’,你倒是看看啊。”
许肆年没动。桌肚里的笔记本被他翻到第37页,小蝌蚪抛物线旁边,江莺歌补画了只举着钢笔的小鸭子,鸭掌踩着行小字:“初中的蝌蚪长大了哦”。他指尖划过纸页,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她趴在课桌上哭,说函数图像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他偷拿她的草稿本画了满页小蝌蚪,被数学老师抓去办公室罚站,两人却隔着窗玻璃比口型笑。
“你脚没事吧?”陈阳踢踢他的凳子,“早上看你跑步都瘸着。”
许肆年把左脚往桌底缩了缩。脚踝的淤青泛着紫黑,早上抽掉鞋垫时,伤口蹭着鞋帮疼得钻心,可看见江莺歌跑向操场的身影,他居然忘了疼,满脑子都是“她怎么来了”——像初中时偷偷在她书包里塞早餐,被她抓包时的慌乱,只是这次,他没敢把藏在心里的话掏出来。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他才发现桌角多了个信封。牛皮纸封面画着只叼着信纸的小黄莺,是江莺歌的笔迹。他捏着信封往宿舍走,路灯把影子切成一段段,像被撕开的旧时光。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坐在床沿拆信。信纸是她惯用的樱花图案,字迹却比以前用力,笔尖戳出好几个小洞:
“许肆年,你记得吗?初二下雨那天,你把伞塞给我,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结果发烧到39度。我去看你时,你妈说你枕头底下藏着我送你的星星纸,每张都写着‘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没人帮江莺歌讲题了’。”
“你抽屉里的面包没有浪费哦,流浪猫妈妈生了三只小猫,我给它们取名叫‘函函’‘数数’‘几几’,合起来就是函数几何,是不是很聪明?”
“陈阳说你打工是为了给奶奶买药。其实我攒了些零花钱,藏在你校服第三颗纽扣里——就是你总说松了的那颗,记得拆下来看看。”
信纸末尾画着两只手,指尖在中间碰出个小爱心,旁边标着“距离下次见面还有182天”。许肆年把信纸按在胸口,突然摸到口袋里的暖手宝,开关被他捏得发烫,兔子耳朵上的绒毛蹭着下巴,像她以前总爱蹭他校服的发梢。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他脚边。他终于肯脱下鞋,脚踝的淤青在月光下看得更清,是凌晨搬货时被纸箱砸的。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赶不上给她发早安了”,却忘了她最会从细节里找破绽——就像初中时他假装没事,她却能从他握笔的姿势里看出发烧。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江莺歌发来的照片:新学校的晨光里,有棵小香樟树,树干上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旁边写着“等风来”。
许肆年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回了张图片:他把江莺歌的笔记摊在膝盖上,用红笔在兔子图案旁边画了只叼着胡萝卜的狼,狼的尾巴卷成个“等”字。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听见楼下传来流浪猫的叫声。三只小猫挤在他早上放猫粮的纸箱子里,猫妈妈正舔着他留在旁边的半盒牛奶——是江莺歌塞给陈阳的那瓶,他没舍得喝。
远处的宿舍楼渐渐熄灯,许肆年把信纸折成纸飞机,塞进枕头底下。那里还压着初中时的星星纸,最底下那张写着“要和江莺歌考同一所高中”,字迹被泪水洇过,却依然清晰。
他摸出校服第三颗纽扣,果然在背面摸到硬物。拆开缝线,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二十,最小的是五角,纸币边缘都被压得平平整整,像被人反复数过。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带着香樟叶的味道。许肆年突然想起江莺歌离开时,他站在树下攥着暖手宝,看见她在公交上对着香樟树挥手,像初中毕业那天她站在校门口,说“我会写信给你”。
那时他以为分别是暂时的,就像课间十分钟的距离。现在才明白,跨城的路或许很长,但有些东西比高速更长——比如她画在笔记里的兔子,比如他藏在尾巴里的“等”,比如晨光里没说出口的那句,其实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