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在圣诞舞会前夜发现我在图书馆睡着。
他替我扶住快要掉落的魔药书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
草药课上我们被分到同组处理毒触手,他总用身体挡住喷溅的毒液。
天文塔看流星那晚,他说:“如果火焰杯选的是我就好了。”
三强争霸赛迷宫决战日,我偷偷在他袍子里缝了防护符咒。
当绿光击中他时,咒语反弹了——伏地魔的杀戮咒第一次失效。
医疗翼里他醒来第一件事,是摸出染血的戒指盒:“这次我有时间慢慢追求你了。”
图书馆的穹顶在入夜后化作了一片深邃的海洋,无数星辰般的魔法灯悬浮其间,将柔和的光斑投在古老的书架和层层叠叠的羊皮卷上。万籁俱寂,只有壁炉里柴火偶尔噼啪的轻响,以及羽毛笔在纸上沙沙滑过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墨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魔法尘埃混合的气息,那是霍格沃茨千年沉淀下来的独特味道。我蜷缩在靠窗一张厚重的橡木桌角落,厚重的《高级魔药制作》摊开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如尼文配方和坩埚图示在眼前模糊晃动,像一群游动的小蝌蚪。连续几个小时的苦读,加上壁炉散发出的暖意,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合上了我的眼皮。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就在额头即将磕上冰凉坚硬桌面的一刹那,一股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风拂过我的发顶,稳稳托住了我的额头。睡意瞬间惊飞,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从朦胧到清晰,聚焦在一只手上。那是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却并不显得嶙峋。此刻,它正稳稳地托着那本厚重得足以砸晕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高级魔药制作》,书的硬质封面离我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袖口是赫奇帕奇标志性的黄黑相间。
再往上,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塞德里克·迪戈里。霍格沃茨的勇士,赫奇帕奇的完美级长,此刻正微微倾身站在我的桌边。他脸上没有一丝被惊扰的不耐,也没有那种“看,又一个在图书馆睡着的家伙”的揶揄。只有一种纯粹的、温和的关切,像初冬午后穿透云层的阳光,不灼人,却带着暖意。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抱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在这寂静的图书馆里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拂过耳膜,“你的书快掉下来了。幸好没砸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平稳地将那本危险的魔药书放回桌面,动作轻巧得如同放下一片羽毛。
“啊!谢…谢谢你,迪戈里!”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窘迫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那本歪斜的书。指尖无意间擦过他正要收回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异常清晰,他的皮肤微凉,带着一丝夜露般的清爽,指关节的轮廓坚硬而分明。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炸开,沿着手臂直冲头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恨不得把脸埋进那本厚重的魔药书里。
他指尖似乎也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抹温和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快得如同幻觉。“叫我塞德里克就好,”他纠正道,语气自然,“这么晚了还在研究巴费醒脑剂?这配方确实有点……刁钻。”他的目光扫过我摊开的书页,上面复杂的符号和冗长的步骤足以让任何清醒的人再次陷入昏睡。
“明天斯内普教授要检查,”我沮丧地叹了口气,感觉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又开始旋转,“我觉得我熬出来的东西可能会让喝的人直接去见梅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悦耳,带着胸腔微微的共鸣,像大提琴拨动了一根温暖的弦。“没那么夸张。关键在于逆时针搅拌的速度和时机,还有犰蜍胆汁滴入时的温度……”他自然地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修长的手指指向书页上某个关键步骤,耐心地解释起来。他身上传来一种干净的、混合着青草和某种清爽薄荷的气息,和他指尖刚才那微凉的触感奇妙地重叠在一起,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那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将我包裹其中,图书馆里那些冰冷的纸张和墨水的味道似乎都退却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他清晰而温和的讲解声,以及我胸腔里那越来越响、几乎要盖过他声音的怦怦心跳。
那晚之后,图书馆的灯光、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还有那干净清爽的气息,就像某种隐秘的咒语,时不时在我脑海里闪现。我甚至开始期待每一次在走廊、在礼堂、在魁地奇球场边可能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或者说,它决定用一种更“刺激”的方式把我们推得更近。
那是一个周三下午的草药课。斯普劳特教授圆圆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慈祥笑容,指挥着我们这群五年级学生进入三号温室。这里总是比其他温室更热、更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殖质和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腥气——那是毒触手分泌物的味道。高大的、长满狰狞尖刺和吸盘的毒触手在特制的魔法防护玻璃罩内蠕动着,深紫色的藤蔓如同活物般不安地扭动。
“好了,孩子们!”斯普劳特教授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温室里植物发出的窸窣声,“两人一组,今天的任务是采集毒触手顶端最新鲜的毒腺液!记住要领:动作要快,要稳,避开主藤蔓的抽打区!防护手套一定要戴好!谁先来?”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些在玻璃罩内张牙舞爪的植物,胃里一阵发紧。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教授,我和她一组吧?”
我转过头,塞德里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旁边,他朝斯普劳特教授点点头,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那笑容在温室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格外明亮。阳光透过温室的玻璃顶棚,切割成无数道金色的光柱,穿过氤氲的水汽,有几束恰好落在他浓密的深棕色头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也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柔和而坚定。
“好极了!迪戈里先生,好好照顾你的搭档!”斯普劳特教授欣然同意。
我们穿上厚重的龙皮防护手套,戴上护目镜,走向分配给我们的那株毒触手。它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藤蔓的扭动更加剧烈,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顶端的巨大花苞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深紫色的、布满粘稠液体的毒腺。塞德里克站到了操作位的前方,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我完全挡在他身后。
“准备好了吗?”他侧过头问我,护目镜后的眼神沉稳专注。
我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特制的银质导管和玻璃瓶,感觉手心全是汗。
“好,我吸引它的注意,你找准机会下手。”他简洁地部署。只见他动作迅捷而精准,用长柄金属钳轻轻拨开一条试图缠绕上来的藤蔓,同时用另一只手中的短棒,在毒触手主藤蔓的某个特定节点上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那原本狂暴的植物似乎被这种奇特的“安抚”迷惑了,动作明显迟疑了一瞬,顶端花苞的蠕动也减缓了。
“就是现在!”他低喝一声。
机会稍纵即逝!我立刻从侧面探出手臂,将银质导管闪电般伸向毒触手顶端那微微张开的毒腺口。冰凉的导管尖端刚接触到那粘稠的紫色腺体——
噗嗤!
预料之中的攻击来了!几乎在我导管伸入的同时,毒触手另一条未被完全牵制的藤蔓猛地一甩,顶端尖锐的刺吸盘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直冲我的手臂方向!粘稠、散发着刺鼻甜腥味的深紫色毒液随之喷射!
“小心!”
惊呼声响起的同时,一个身影猛地向我侧前方跨了一步。是塞德里克!他没有选择用工具格挡,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完全挡在了我和那条喷射毒液的藤蔓之间!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我能清晰地看到那粘稠的毒液如同恶意的箭矢,大部分狠狠撞在他厚实的龙皮防护袍的前襟和肩臂位置,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深紫色的污迹迅速晕染开。几滴漏网之鱼甚至溅射到了他护目镜的镜片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高大的身躯因为这冲击力而微微晃了一下,但脚步纹丝不动,像一堵瞬间筑起的堤坝,将所有的危险和污秽牢牢挡在了外面。
“快!”他稳住身形,声音依旧沉稳,头也没回,目光紧紧锁住因为攻击而再次狂暴起来的毒触手主藤蔓,手中的金属钳和短棒再次精准地格挡、敲击,重新吸引它的火力。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惧还未完全散去,又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强烈担忧、难以置信的震动,以及某种近乎窒息的悸动。他……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前面?为了我?
“别发呆!”他急促的提醒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我用力咬了下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将导管更深地探入毒腺口,另一只手稳稳地拿着玻璃瓶接在导管下方。粘稠、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紫色毒液开始缓慢地滴落。我的动作异常迅速而稳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他防护袍上那片刺目的深紫污迹。那污迹,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眼底,也烫在了心上。
温室里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毒触手的腥甜气味混合着泥土的土腥,还有他身上沾染的毒液那刺鼻的味道,一股脑涌进鼻腔。然而,另一种更清晰的感觉却顽强地穿透了这一切——是他挡在我身前时,那宽阔肩膀带来的、令人心安的阴影。那阴影笼罩着我,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危险,也悄然笼罩了我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疯狂地破土而出,带着灼人的温度。
任务完成,我们退到安全区域。斯普劳特教授检查了我们收集的毒腺液,满意地点头。塞德里克这才脱下沉重的防护装备,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深棕色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袍子上的污迹,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溅上的墨水。
“刚才……谢谢你。”我走到他身边,声音还有点不稳,目光落在他前襟那片刺目的深紫上,担忧压过了羞涩,“你的袍子……还有,你没受伤吧?” 那毒液腐蚀龙皮防护袍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他抬起头,对上我忧心的目光,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和的、安抚人心的笑容,驱散了温室里所有的阴霾。“别担心,斯普劳特教授的防护袍很结实,这点毒液还奈何不了它。”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倒是你,动作真快,很厉害。”
“那是因为你……”我下意识地反驳,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是因为他挡下了所有危险,我才敢放手去做。这份依赖感让我心跳再次加速。
他似乎明白我的未尽之意,笑意更深了些,眼神清澈坦荡:“搭档之间互相掩护,应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了我脸颊侧边不知何时蹭上的一点泥痕。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擦过皮肤时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动作轻柔得像拂去一片花瓣。我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比温室里的温度还要高。
“好了,去洗洗吧,一身毒触手的味道。”他收回手,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亲昵的举动再寻常不过。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他走向温室的清洗区,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手臂,却冲不散脸颊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那持续不断的灼热感,也冲不散心底那片被他宽阔背影所笼罩的、令人心安的阴影。那阴影里,悸动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藤蔓般缠绕住整个心房。
三强争霸赛的气氛像一层无形的、躁动的薄膜,笼罩了整个霍格沃茨。走廊里总是充斥着关于勇士们最新动态的窃窃私语,礼堂的装饰也变得愈发张扬,巨大的代表三所魔法学校的旗帜猎猎作响。布斯巴顿的马车停在禁林边缘,像一只巨大的银色甲虫;德姆斯特朗那艘气势汹汹的大船则停泊在黑湖幽深的水面上,桅杆高耸入云。然而,这一切喧嚣,似乎都离天文塔很远。
天文塔是霍格沃茨城堡最高的地方之一,远离了下方城堡的灯火和人声,仿佛悬浮在静谧的夜空之中。今夜无月,穹顶是纯粹的、天鹅绒般的深蓝,缀满了钻石般璀璨的星辰。空气清冽,带着初冬特有的寒意,深吸一口,凉意能直透肺腑。据说今晚会有狮子座流星雨,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吸引一些天文爱好者。
我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望着浩瀚的星海,任由寒风吹拂着脸颊,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塞德里克被选中成为霍格沃茨的勇士之一后,那些关于他、关于克鲁姆、关于波特的议论就从未停止。尤其是最近,他和秋·张一起参加圣诞舞会的消息更是成了学生们茶余饭后的焦点话题。我甩甩头,想把那些嘈杂的声音赶出去,目光追逐着天幕上一道倏忽即逝的银亮轨迹——一颗小小的流星拖着极短的尾巴,瞬间燃烧殆尽。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踩在古老的石阶上,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感。我下意识地回头。
塞德里克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穿着校袍,没戴围巾,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在塔顶朦胧的星光下格外清晰。“嗨,”他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走到我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你也来看星星?”
“嗯,听说有流星雨。”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清冽的空气中,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青草和薄荷的气息又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让我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是啊,”他仰起头,望向辽阔的星空,下颌线在微弱的星光下勾勒出流畅的弧度,“很安静,比下面好。”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风吹过塔楼的呜咽声。星河流转,寂静无声。下方城堡的喧闹被隔绝在遥远的脚下,这里只有亘古的星辰和冰冷的石阶。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身影融进深蓝的夜幕,像一颗沉稳的行星。
“有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看着他们讨论比赛,讨论勇士……会觉得有点不真实。”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星空,像是在对星辰诉说,“克鲁姆,他很强,天生的魁地奇明星,气场强大得像风暴。波特……”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背负着救世主的名声,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而我……”
他停了下来,侧过头,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看向我。塔顶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温和的笑意,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迷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只是……塞德里克·迪戈里。一个运气好点,恰好被火焰杯选中的赫奇帕奇学生。”他自嘲般地牵了扯嘴角,“有时候会想,如果火焰杯选的是我就好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中漾开圈圈涟漪。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选的是你?你本来就是霍格沃茨的勇士啊?”
他摇摇头,嘴角那抹自嘲的笑意加深了,目光重新投向深远的夜空:“不,我的意思是……如果火焰杯选中的,仅仅只是‘塞德里克·迪戈里’这个人本身。不是因为霍格沃茨需要代表,不是因为我是级长,不是因为……其他任何附加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理解的真诚,“就只是我。仅仅是我。这样……或许会轻松一点?”
塔顶的风似乎更冷了,卷起他袍子的下摆。星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织。那一刻,我看到了光环之外的塞德里克。不是完美的勇士,不是可靠的级长,只是一个被盛名和期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渴望被单纯认可的十七岁少年。这份突如其来的、袒露的脆弱,比任何耀眼的时刻都更猛烈地击中了我的心房。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想要拂去他眼中的那丝疲惫。
“你就是你啊!”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笃定,“塞德里克·迪戈里。魁地奇打得很好,草药课满分,对谁都温和有礼,会在图书馆帮人扶住快掉的书,会在温室里替搭档挡住毒触手的毒液……这些,不都是‘你’吗?为什么需要火焰杯来证明?”我顿了顿,迎上他带着一丝讶然和探寻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的命,和波特的一样重要,和克鲁姆的一样重要,和任何人的都一样重要!没有任何附加的东西能改变这一点。”
话音落下,塔顶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只有风在耳畔呼啸。塞德里克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迷惘和疲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晃动、碎裂,然后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明亮、极其专注的光芒。那光芒比塔顶所有的星辰加起来还要璀璨,直直地照进我的心底,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凝固了。然后,那专注的光芒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温柔的东西,像融化的暖流,缓缓流淌在他眼底。他嘴角一点点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真实的、带着释然和某种崭新情绪的笑容,不再有自嘲,只有纯粹的暖意。
“谢谢你。”他轻声说,声音低沉而清晰,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他微微侧身,朝我这边靠近了些。我们之间的距离,在冰冷的石阶上,在浩瀚的星空下,悄然缩短了。他身上那股清爽的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凉意,变得更加清晰可闻。他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陪我一起仰望星空。但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一种无声的、温暖的张力弥漫开来,将我们与周围的寒冷隔绝。
流星无声地划过天际,在深蓝的夜幕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银痕。而在我心底,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在那个寒冷的塔顶夜晚,汲取着他眼中那暖流般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坚定地破土而出,迎向未知的天空。
六月二十一日,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个项目日,终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降临了。黑湖边的空地被巨大的、临时搭建的迷宫高墙占据。那迷宫由高大、密集、深绿色的魔法树篱构成,枝叶纠缠盘绕,散发着一种阴冷、潮湿、带着泥土腥气的味道。迷宫深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魔法生物的嘶吼和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迷宫入口处,巨大的火焰杯被放置在一个石台上,幽蓝的火焰在白天也跳动着诡异的光芒。
观众席人声鼎沸,不同颜色的校旗在风中翻卷。解说员的声音通过魔法放大,带着亢奋和紧张,在场地内回荡。我挤在格兰芬多的区域,视线却死死锁定在迷宫入口处那几个身影上——克鲁姆身材魁梧,面色冷硬;芙蓉银发闪耀,神情高傲而专注;波特显得有些单薄,眉头紧锁;而塞德里克……
他穿着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队服改制的比赛劲装,黄黑相间,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他正和波特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线条在午后略显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神情专注而沉稳,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内敛锋芒。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忽然越过攒动的人头,朝着格兰芬多看台的方向扫视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视线,但身体却僵在原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毫无预兆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隔着喧闹的人群和遥远的距离,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褐色眼眸里,清晰地映入了我的身影。然后,他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个礼节性的动作。他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一丝安抚,一种了然,甚至是一点……难以言喻的温柔?那眼神像一道暖流,瞬间穿透了四周所有的喧嚣和紧张,直直地注入我的心底,带来一阵奇异的悸动和安定。仿佛在说:我看到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