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随父亲入宫赴宴。临行前，我将城南寺庙求来的平安符贴身藏好——今日若有机会，我便向皇上表明带发修行的意愿。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父亲忽然开口："玥儿，为父知你不愿嫁人。"
我心头一跳，手中团扇差点掉落。
"若今日...有人提亲，你可有中意的人选？"父亲目光深邃，似要看穿我的心思。
前世此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严浩翔，自然欢天喜地接了圣旨。如今我垂眸答道："女儿愿常伴青灯古佛。"
父亲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宫门处，侍卫查验请帖。我抬头望见巍峨宫墙，前世血崩而亡的痛楚记忆再度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林小姐可是冷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脊背一僵。严浩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半步之遥，玄色锦袍衬得他越发挺拔。他手中拿着一件月白披风，正是我前世最爱的样式。
"多谢将军关心，不必了。"我后退半步，刻意疏离。
严浩翔眸光微暗，却仍保持着递披风的姿势："宫墙阴冷，林小姐身子单薄..."
"严将军倒是体贴。"一道娇媚声音插入，苏贵妃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本宫方才还奇怪，严将军为何急匆匆离席，原来是去接林小姐。"
她目光在我与严浩翔之间来回扫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福身行礼："娘娘谬赞，不过是偶遇。"
严浩翔却突然上前一步，将披风披在我肩上："不是偶遇。"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围人都听见，"我是特意去等林小姐的。"
我愕然抬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前世他从未如此直白表露心意，今日这是...
苏贵妃笑容僵在脸上，手中团扇"啪"地合上："严将军倒是直率。不过..."她眼波流转，"圣上已在殿内久候了。"
入殿后，我刻意选了离严浩翔最远的位置。宴席过半，皇上忽然开口："林爱卿，令嫒今年十八了吧？可曾许配人家？"
我手中银箸一颤。来了，就是这句话引出了前世的赐婚圣旨。
父亲起身回禀："小女顽劣，尚未许配。"
皇上目光扫过我，又瞥向严浩翔："严爱卿今年二十有五，也该成家了。"
我急中生智，起身跪拜："臣女有一心愿未了，恳请皇上成全。"
殿内霎时安静。皇上挑眉："哦？说来听听。"
"臣女前日梦遇佛祖，深感佛缘深厚，愿带发修行三年，为陛下及天下苍生祈福。"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哗然。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严浩翔的表情。
"这..."皇上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林小姐有此心意甚好。不过..."他话锋一转，"朕昨日已拟好赐婚圣旨，要将你许配给严爱卿。"
我浑身冰凉，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不如这样，"皇上继续道，"你们先完婚，日后若还想修行，朕绝不阻拦。"
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皇上可没给这样的选择余地...
"臣女...遵旨。"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余光瞥见严浩翔跪在一旁，脊背挺得笔直，看不清表情。
宴席散后，我独自在御花园透气。假山后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你疯了吗？竟当众给她披衣！"是苏贵妃的声音。
"臣的事，不劳娘娘费心。"严浩翔语气冰冷。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苏贵妃声音尖锐起来，"若不是本宫在皇上面前..."
"娘娘慎言。"严浩翔打断她，"约定是娘娘一厢情愿。臣从未应允什么。"
"你！"苏贵妃气急败坏，"你以为娶了她就能护得住？皇上早就..."
脚步声逼近，我慌忙躲进旁边树丛。苏贵妃怒气冲冲走过，严浩翔站在原地没动。
"出来吧。"他忽然开口。
我心头一跳，犹豫着走出树丛。
严浩翔转身看我，眼中是我读不懂的情绪："你都听到了？"
我点头，警惕地后退半步："将军与贵妃...似乎交情匪浅。"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上前一步，我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树干。
他抬手撑在我耳侧的树干上，低头凝视我："林渝玥，你为何突然避我如蛇蝎？"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曾用同样的姿势将我困在怀中，那时我满心欢喜，如今却只觉讽刺。
"将军多虑了。"我偏过头，"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看着我说。"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不得不抬头，却见他眼中竟有一丝...受伤？
"三年前的春日宴，"他轻声问，"你为何送我那个绣着'翔'字的荷包？"
我心头一震。他竟记得这样清楚？
"年少无知罢了。"我强作镇定，"将军何必挂怀。"
"年少无知..."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那去年重阳，你托人送来的茱萸香囊又算什么？"
我瞪大眼睛。他竟连这些小事都记得？前世我以为他从未在意过...
"还有上元节那盏兔子灯..."
"够了！"我打断他，"将军既记得这些，为何前世..."我猛地住口。
严浩翔瞳孔骤缩："前世？"
我咬住下唇，暗骂自己失言。
他忽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你也重生了，是不是？"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我浑身僵硬，他...也重生了？
"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我推开他，"告辞。"
刚走出两步，手腕被他扣住："渝玥，前世的事..."
"严将军！林小姐！"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皇上召二位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上正批阅奏折，见我们进来，放下朱笔："赐婚圣旨明日下达。严爱卿，你可知朕为何选你？"
严浩翔跪得笔直："臣不知。"
"北境不稳，朕需要你这样的将才。"皇上目光锐利，"但将军府与相府联姻，难免引人猜疑..."
我心头一紧。果然，这桩婚事另有隐情。
"臣愿交还虎符，以示忠心。"严浩翔突然道。
皇上挑眉："哦？"
"臣只求一事。"严浩翔重重叩首，"请陛下准许臣婚后仍可领兵。"
皇上沉吟良久，忽然看向我："林小姐以为如何？"
我心头警铃大作。这是在试探我？
"臣女一介女流，不懂朝政。"我伏低身子，"全凭陛下做主。"
皇上大笑："好个伶俐的丫头！既如此，严爱卿，朕准你所请。婚后你仍领北境兵权，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每月需回京述职。"
离开御书房，我浑身冷汗。皇上分明是在用我牵制严浩翔...
"我送你回府。"严浩翔在宫门外道。
"不必。"我后退一步，"将军请回。"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林渝玥，前世我确有负你之处。但这一世，我发誓会用性命护你周全。"
我挣开他的手："将军言重了。圣命难违，你我各安天命便是。"
转身上马车时，我瞥见他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得令人心碎。
赐婚圣旨如期而至。相府上下喜气洋洋，唯独我对着嫁衣出神。前世此时，我满心欢喜地绣着嫁衣上的鸳鸯，如今却连碰都不想碰。
"小姐..."春桃小心翼翼地问，"这嫁衣..."
"用库房里那件现成的吧。"我淡淡道，"不必绣花样了。"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我坐在花轿里，心如止水。拜堂时，严浩翔的手很凉，与我相握时微微发颤。
洞房花烛夜，我自行掀了盖头，看着面前一身喜服的严浩翔："将军，我有话直说。"
他静静地看着我，等我继续。
"这桩婚事非你我所愿。不如约法三章，分房而居，互不干涉。"
严浩翔眸光一暗，却点了点头："好。"
我松了口气，却见他忽然走近。前世他此刻已经去了书房，如今却...
"至少..."他伸手取下我发间一支摇摇欲坠的金钗，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际，"让我帮你取下这些首饰。"
我僵在原地，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拆下我头上的珠翠。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
"好了。"他将首饰放在妆台上，"夫人早些休息。"
门扉轻合，我瘫坐在床沿，心跳如雷。这一世的严浩翔，为何与前世如此不同？
夜深人静，我辗转难眠。忽听隔壁厢房传来轻微的响动——那是本该空置的客房。我轻手轻脚走到墙边，听见水声和一声极轻的闷哼。
他在隔壁？而且还受了伤？
次日清晨，春桃告诉我："将军天没亮就起了，特意吩咐厨房准备小姐爱吃的桂花糕。"
我皱眉："他怎知我喜欢桂花糕？"
春桃神秘一笑："将军对小姐可上心了。昨夜您睡下后，他来了三次，就站在门外听动静呢。"
我心头一震。前世严浩翔从未对我如此关注...
梳洗完毕，我鬼使神差地走向隔壁厢房。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床榻整齐，但枕边放着一本翻开的兵书，旁边还有...
我走近一看，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一个木雕的小像，分明是我的模样，雕工精细，连发髻上的珠花都栩栩如生。
更令人震惊的是，枕下露出一角绣帕——正是我三年前送给严浩翔的那方，上面绣着"翔"字。
"夫人找我？"
严浩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他一身戎装站在门口，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将军...住在这里？"我声音发颤。
他坦然点头："隔壁离你更近。"
"那...书房？"
"做样子给外人看的。"他走进来，拿起那个小木像，"雕得不好，夫人见笑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严浩翔，与我记忆中判若两人。
"将军为何..."
"渝玥，"他突然唤我闺名，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给我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你仍想与我和离，我绝不阻拦。"
我抬头看他，晨光中他的眉眼如画，是我前世魂牵梦萦的模样。
"为何...是三个月？"
他嘴角微扬："足够你了解这一世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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