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七日,严浩翔奉诏入宫议事。我独自在府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他的书房前。
前世我极少踏入此处——严浩翔总以军务机密为由禁止我入内。如今门虚掩着,我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书房陈设简洁,案几上摊开北境地图,朱砂标记了几处要塞。我随手整理散落的公文,忽然发现书案下方有个不起眼的暗格。
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机关。
暗格无声滑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几个锦盒。最上面的盒子里,竟是我三年前送给严浩翔的那个绣着"翔"字的荷包。
荷包已经褪色,边角磨损严重,却洗得干干净净。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严浩翔的字迹:"乙亥年三月初七,渝玥赠荷包。她指尖微颤,绣线歪了一处,可爱至极。"
我呼吸一滞,急忙打开第二个盒子——是去年重阳的茱萸香囊,旁边纸条写着:"香气已散,仍不舍弃。她绣的茱萸像两颗相依的心。"
第三个盒子里竟是一方染血的手帕,我认出是上元节那夜,严浩翔与人比武受伤,我递给他拭血的。纸条上墨迹新鲜:"重生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回这方帕子。那夜她眼中担忧,我记了两世。"
最后一个盒子最大,里面竟是我前世婚后随手做给他的所有小物件:一个歪歪扭扭的剑穗,半截绣坏的腰带,甚至还有我练字时胡乱涂鸦的纸张...每一样旁边都有他记录的小笺。
我双腿发软,跌坐在他的椅子上。前世我以为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原来他全都珍而重之地收藏着...
"夫人在做什么?"
严浩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惊得站起身,手中锦盒"啪"地掉在地上,荷包香囊散落一地。
他目光落在地上的物件,脸色骤变。
"这些..."我声音发抖,"将军为何藏起来?前世我送你的每一样东西,你都..."
"都珍藏于此。"他弯腰拾起荷包,指尖轻抚过那处歪斜的绣线,"我怕你发现我珍视这些,就会停止送我东西。"
这句话如利箭穿透我的心脏。前世我确实在婚后渐渐不再送他小物件,因为以为他从不放在心上...
"为何不告诉我?"我眼眶发热,"前世我...我以为你厌恶我..."
严浩翔将荷包放回锦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告诉你,然后呢?"他苦笑,"让你知道我其实暗自欢喜,却仍要在人前对你冷淡?"
"为何要那样做?"我上前一步,"既然喜欢我,为何..."
"因为害怕。"他突然抬眼看我,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皇上忌惮林家与严家联姻,我若对你表现出半分在意,你只会更危险。"
我如遭雷击。所以前世他的冷漠...是保护?
"那为何这一世..."
"因为前世我错了。"他猛地合上暗格,"我以为疏远你能保你平安,结果..."他喉结滚动,"结果害你惨死。"
书房陷入沉默,只听见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前世记忆如走马灯闪过——他每次出征前欲言又止的眼神,我生病时书房亮到天明的灯,还有...我死前他冲进产房时眼中的绝望。
"严浩翔。"我第一次直呼其名,"前世我死后...你..."
"我查出御医下药的真相,手刃了他。"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在金銮殿上,当着皇帝的面..."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你送我的那把匕首。"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把匕首是我新婚后送他的生辰礼,他从未用过,一直收在匣中...
"为什么?"我声音发颤。
"为什么?"他重复着,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林渝玥,你以为我重生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步步逼近,我后退到书案边,腰抵上桌沿。他双手撑在我身侧,将我困在方寸之间:"为了弥补过错,为了护你周全,为了..."他声音低下去,"为了再看你对我笑一次。"
我心跳如鼓,他离得太近,呼吸交错间全是他的气息。前世我多渴望这样的亲近,如今却不知所措。
"将军!"副将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北境急报!"
严浩翔闭了闭眼,迅速恢复冷静:"进来。"
副将推门而入,见我在场,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严浩翔道。
"北境密使到了,说有要事相商。"
严浩翔点头:"带他去偏厅,我马上到。"副将退下后,他转向我:"夫人..."
"我去花园走走。"我识趣地避开。
走到门口,却听他唤我:"渝玥。"
我回头,见他站在窗边,阳光为他镀上金边:"今晚...一起用膳可好?"
我轻轻点头。
傍晚,我在凉亭摆好晚膳。严浩翔姗姗来迟,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
"北境的事处理完了?"我为他斟酒。
他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暂时。"他饮尽杯中酒,"皇上近日动作频频,联合突厥可汗欲除我严家军。"
我手一抖,酒壶差点打翻:"什么?"
"别怕。"他握住我的手,"我早有准备。"
月光下,他的眼睛如深邃的星空,让人不自觉地想沉溺其中。我慌忙抽出手,为他布菜。
酒过三巡,严浩翔忽然伸手轻抚我眉间一道细疤:"这是..."
"去年上元节,在灯市被人群挤倒磕的。"我下意识躲开,"小伤而已。"
他眸光一暗:"那日我本该去接你..."
我讶然:"你知道?"
"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他又饮一杯,"只是从不敢靠近。"
这句话让我鼻尖发酸。前世我总以为他对我漠不关心,原来...
"严浩翔,"我鼓起勇气问,"若前世我没有难产而死,你会..."
"会找个由头和离,放你自由。"他毫不犹豫道,"然后远远守着你,看你嫁个如意郎君,儿孙满堂。"
我心头一震:"那你呢?"
"我?"他轻笑,"自然是孤独终老。"
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银边。这一刻,我终于确信——前世那个让我心碎的严浩翔,其实爱得比我想象的更深。
"傻子。"我轻声道,主动为他斟满酒。
他怔了怔,忽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晃眼:"为你,值得。"
夜渐深,酒壶见底。严浩翔眼中已有醉意,却仍坐得笔直,保持着将军的威仪。
"夫人..."他忽然凑近,酒气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我能...抱抱你吗?"
我僵在原地。前世我多渴望他的拥抱,如今却...
见我迟疑,他退开身:"抱歉,我逾矩了。"
"不是..."我绞着衣袖,"只是...有些不习惯。"
他点点头,起身行礼:"夜已深,夫人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严浩翔!"
他回头,月光下眉目如画。
"明日...还一起用膳吗?"
他眼中似有星辰亮起:"求之不得。"
次日清晨,我刚起身,春桃急匆匆跑来:"小姐!宫里来人了,宣将军即刻入宫!"
我心头一紧,匆忙披衣出门,正撞上整装待发的严浩翔。
"怎么回事?"我拉住他衣袖。
他神色凝重:"皇上急召,恐怕..."话未说完,传旨太监已不耐烦地催促。
"把这个带上。"他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我,"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将军府。"
我还想追问,他已大步离去。握着尚带他体温的玉佩,我无意中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若我三日内不归,烧毁书房暗格中所有信件。"
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交代后事?
"夫人不必担忧。"副将低声道,"将军早有安排。"
我攥紧玉佩,忽然想起昨夜酒酣时,严浩翔说过的一句话:"皇上近日动作频频..."
难道皇帝要对他下手了?
"备轿!"我厉声道,"我要入宫!"
副将大惊:"夫人不可!将军严令..."
"我是将军府主母!"我打断他,"将军若有闪失,你以为我能独活?"
前世我糊里糊涂死去,这一世,我绝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